有了妻子助力,萧觉的势力骤然强势。
周边郡县,不论是反军占据的地方,私兵盘踞之处还是唐子霖早先圈下的落脚处,长枪所指之处都挂上了萧家军旗。
本来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的复杂局势一下就被打破。
不过半月时间,他已经手握徐州、青州两处据点,一跃成为南方势力最为强劲之人。
张安中等早早投诚的反军首领,此时也不再做戏,纷纷领着手下前来徐州投诚。
一时之间,萧觉的营帐人满为患,新老势力各怀心思,急需他这个主将出手,让各方安心。
这就触及牙牙的盲区了。
她对自己不擅长的东西也不多话,就穿着从林家取来的铠甲,一路跟在萧觉身边,看他如何三言两语收服人心。
今日营帐接待这人,就是豫州孙家家主孙建安。
是跟着前些天投诚的张安中进的主将营帐。
萧觉虽为武将出身,战神之名响彻大盛,但接人待物上却从来礼数周全。
与人交谈,往往言简意赅却言必有中。
加之他英俊闲雅的容貌与沉稳威严的气度,哪怕孙建安起初心底忌惮颇多,态度言辞都透着迟疑。
但随着两人落座后越聊越投机,这如沐春风之感便让孙建安渐渐敞开了胸怀。
牙牙低眉顺眼地为三人添茶,听他们言语之间,从田间收成聊到时局艰难,从流民四起聊到商路难通。
明明是家长里短的清谈闲聊,但细听起来却每一句都是话里有话、暗流汹涌。
这孙建安的来历,萧觉此前也和牙牙提过。
孙氏豪强可谓豫州一霸,他们世代都在豫州丰县。
可自七年前千红之乱初露端倪,孙氏豪强为求自保,整合族人乡党千余家,大量从佃户中招纳青壮。
这七年来,随着流民变反兵之态愈演愈烈,他们这些豪强修缮堡垒、拥兵自重的情况也愈发不避人。
如今光是孙家一家势力,已涵盖了丰县临近的乘县、离县。
到了新帝登基、唐子霖为求助力向南方豪强们允诺诸多便利后,就更糟了。
孙家等豪强已是发展到了占据县寺,钱粮法令以家主口令为准,真正当上了划域自治、武断乡曲的草头王。
各州长官忌惮豪强们的钱财和武威,都不敢下手去管,只能装聋作哑任其妄为。
部分州县的,如扬州顾远,甚至和当地豪强沆瀣一气,守望互助。
江南十三省情况本就混乱,在唐子翼和献王等人的放纵之下,百姓更是水深火热,又逼得流民更多,反军更盛。
千红门合作的对象也越发地多,千红之乱就这么仿佛风卷巨浪一样越发骇人。
简直就是个恶性循环。
如今萧觉强势出场,先后扫了林家、胡家的地盘。
离两家所在最近的孙家家主连夜就从豫州一路舟车劳顿,带着重礼跑到了徐州萧家军营,又找了已经投诚的张安中引荐。
他所求为何,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如今你来我往了一番,孙建安似觉二人已经交心,终于吐露了心事。
“将军仁厚磊落、胸怀天下,孙某心悦臣服。我孙家本是寻常人家,自丰县走到如今地步,实属无奈,绝非孙某所愿。”
他叹息一声,白胖的脸上露出泫然欲泣的悲意。
但因为眼小脸垂,这欲哭不哭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怜惜,反倒有些滑稽。
好在帐中的萧觉和牙牙都是有些城府的人,能忍,并没有笑他,反倒目露鼓励地认真倾听。
唯一一个想笑的张安中,被牙牙一个冷眼,也捂着脸低头继续沉默了。
情绪不受打扰,孙建安的哭诉就更加真情实感。
“朝廷前些年鞭长莫及,我们平头百姓靠不上,要想在流寇手中保得身家性命,就只能以暴制暴,也去当匪。”
孙建安是真觉得自己委屈,当年千红之乱初始的时候,但凡陛下肯出手大力整治,他们也没机会招兵买马。
说到底还是朝廷不作为的错,他家中那么多产业,哪能真看着被抢?
他觉得自己没错啊。
“如今人人说我孙某跋扈,说这豫州乱象有一半是我孙家之过,家中父母长吁短叹,来日子孙出生就要被人戳脊梁骨。”
“听张兄说您英武仁厚且心怀苍生,最是体恤百姓,所以我想……我想……”
咬着下唇生生把那股笑意给忍过的张安中,咳了一声,适时接过话茬。
“孙公想请您收编孙氏乡兵归为官军,也好为江山安稳尽上一份心,更为孙氏一族正名!”
招安孙氏豪强?
牙牙挑了挑眉头,觉得这事情怪有意思的。
要是按她自己的做法,这种欺压乡民鱼肉百姓的豪绅,最后来一个杀一个,财产通通进自己腰包。
毕竟这种延续数十年的本地豪强,势力盘根错杂,肃清不易,收服更是费力气。
那些乡勇也都是跟主家同气连枝,惯常吃香喝辣欺压平民,就算真收了他们,好用不好用都是两说,别到时候再招些蛀虫进了队伍,反倒带坏了风气。
但这些日子跟在萧觉身边,看他运筹帷幄之中,战事十战九胜,哪怕发生意外也能保旗下军士安然无恙。
这种势力博弈的戏码,他应该会更有主意,她反正静静听着也就是了。
果然,下一瞬就见萧觉肃然点头,对孙建安的处境表示了同情与宽慰。
但很快话锋一转。
“孙家乡勇我记得是联合了千余家吧?孙公为社稷的忠心令人动容,但这千余家族人乡党可也同意……这是大事,可不能仓促决定。”
他一副为孙建安着想的态度,却没有让孙建安开口插话,自顾自下了结论。
“族长统领一族,难免顾虑更多。还是要得到所有人的支持才好,也免得横生枝节,倒连累了孙公一片心。”
“如今徐州西南面千红肆虐,若是你们能率兵牵制敌人配合官军,我想不论是朝廷还是百姓,都会对孙家刮目相看,一改您顾虑的那种恶霸声名。”
徐州东南面,那不就是扬州?
虽然扬州反兵确实不少,但更出名的是那里是顾远管辖之地,还是献王世子唐子霖的落脚处。
孙建安也是聪明人,闻弦音知雅意,当场拍着胸口允诺,就要为民出兵。
“我明了大人的意思,回去就整备兵马,协助将军与扬州反兵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