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的兵马因为长官们集体中招晕倒，在山坳处耽搁了大半天。
直到军医被气喘吁吁找来，人手一条发了提神醒脑的药巾绑在面前，才一步三回头地摸进山谷，把顾勇、顾博彦等人托了出来。
军医和副官一起动手，检查了倒地所有人，发现众人都是昏睡而已，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这山坳形似两头大中间小的枣核状，又是出城必经之处，那贼人在出谷处埋了迷烟，算准追兵赶到的时间提前点燃。”
陈副官对千红门有些了解，从这行事中有了猜测。
“用的是迷烟……莫非刺客是狼牙？”
千红门行事素来又狠又毒，赶尽杀绝是基本操作，这种情况如果是千红门其他人，用的就应该是毒雾。
只有身在千红门，行事又与千红门颇为不同的狼牙，才会在绝路中又留下一丝生机。
军医也听说过狼牙。
“但是狼牙不是从来只对武林名宿出手吗？半年前她和幽沙帮帮主一战之后，就消失无踪。大家都在传言她失手中毒，已经不在人世了啊。”
“幽沙帮虽然有幽沙毒，但狼牙的身手应该不至于在这阴沟里翻船吧？”
副官不服，他接到任务就翻遍了千红门所有资料，自认对狼牙的本事有些了解。
“再说了，这种离合香本来就是狼牙的招牌迷烟，不是她还能是谁！”
传令兵看副官和军医好好讨论着将军们的身体状况，莫名其妙就吵了起来，也是很无助。
“大人们，顾将军他们就只能这么睡着吗？是不是要想办法施针喂药，他们就这么躺在地上没事吧？”
军医一拍脑门，也不和陈副官争执刺客身份，掏出随身的牛皮水囊，把水倒干净了，回头问那些脸上绑着布巾，等待上官们下命令的军士。
“你们谁还是童子身？借溲一用。”
亲卫里有没读过书的，小小声问同伴。
“溲是啥？叶军医是不是口音太重了，想说手？让我们帮忙用手捂一捂水囊，暖暖里头的水？”
同伴也没读过书，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有道理！童子体热，暖水肯定更热！”
两人哪怕压低了声音，但大家都聚在狭窄山道上，哪能听不见彼此说话。
叶军医额头青筋一跳，忍无可忍。
“童子尿！我问你们有没有童子尿，给尿一囊，让他们喝下就能醒。”
这就是狼牙离合香的解法。
要么大梦三天自然苏醒，要么喝一口童子尿。
当然，这是对男子而言，若是中招的是女子，不过是美梦一夜，第二日醒来甚至会神清气爽。
说狼牙不像千红门人，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流露出来对男子的恶意，又格外明显。
军士们闻言，立马闭了嘴。
开什么玩笑，就算是为了救人，但让长官喝自己的尿，等上官们醒了还有他们的好处不成？
叶军医左右看了看，指着最年轻的那个娃娃脸小兵。
“你，我看你骨龄稚嫩，应该还没有成亲吧？”
小兵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是跟在小队最后面负责埋灶生火的火头兵。
这突然被指，让他一惊，下意识就往同伴身后躲。
哪知道他同伴们也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态度，往更远处退，让他避无可避。
小兵哭丧着脸，委屈巴巴地在几十个同袍的注视下，解了腰带。
完了，以后肯定要被将军穿小鞋。
……
阿冬竭尽全力才能将将跟上师姐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在山道中奔行，速度迅如风电，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直到夜色将暗，牙牙才选了一处小湖旁停下，准备过夜。
“大师姐，咱们为什么要一路做这么多机关？”
“那些追兵一把毒烟毒死了也就算了，过后他们再要派人来追，我们早就远走高飞。”
做什么那么麻烦，又是声东击西，又是故布疑阵，还有算时间放迷烟，又辛苦效果又不好，和阿冬在门内所学完全不符。
牙牙挑了湖边山石和梧桐树之间的空地扎营，一边把篝火拨开，在被烘暖的地面展开铺盖，一边顺手往地上撒药粉。
此时的天乌沉沉的，唯有云块交错的地方露出点点星光。
小半张月亮脸，从游移的云中露出来，模模糊糊的，挂在梧桐顶尖处的那根横枝上。
“那些兵士又没有罪。”
阿冬不以为然：“又不是有罪才要死。”
拦了路的、碍了事的，就应该像处置路边石头一样，解决掉呀！
“他们和石头不一样，有家人在等他们回去。”
而且里面有不少人，当初私下里还帮萧觉抱过不平呢。
冲着这个，牙牙也得留那些军士一命啊。
阿冬的表情一呆，愣愣地跟着牙牙重复了一遍。
“家人啊？”
千红门的女孩们都是孤儿，从来没有家人。
她们每次出任务，可能就是最后一次出任务。
谁也说不准这次出门，还有没有命回来。
比如这次跟阿冬一块来京城下药的阿夏，不就死了吗？
死亡对她们来说，是从小与其作伴的、注定要走进的归宿，不算太可怕。
死也就死了，死了就可以结束这种作为工具、被利用被伤害被唾弃的人生了呀。
阿冬从来没有想过，外面世界的人，原来是会有等他们回家的家人的啊。
那又是什么滋味呢？
阿冬不知道，也想象不出来。
“所以大师姐，萧将军现在也成了你家人了吗？”
她知道大师姐给萧将军种了同命蛊。
这其实在门里也算是禁学之一，门主讨厌男女之事，更不会教弟子们用同命蛊。
男人就应该被利用殆尽，然后一脚踢开。
同命蛊这种东西，在莹夫人眼里，简直是笑话。
但大师姐牙牙不一样。
她的天赋太高，和她身上变异了的金蚕蛊一样，早就脱开了门主的控制。
自她接触蛊术以来，举一反三，学一知十。
哪怕门主和长老不教，她也能摸索出金蚕蛊的各种用法。
牙牙往皮毛上垫枯叶的动作难得顿了顿，想起了萧觉离家前两人的浓情蜜意，脸颊不自觉开始发热。
“小孩子家家，不要乱问这些问题！过来睡觉！”
阿冬挠脸。
这男女之事不是她们十岁开始就要学的技能吗？
大师姐干嘛反应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