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
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细密冰冷的雨丝悄然洒落，敲打在摆渡车的窗玻璃上，汇聚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将窗外暗血公国首都那冷峻而古老的街景晕染得一片模糊。
欧阳瀚龙靠在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淅淅沥沥的雨幕，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冰凉的玻璃映出他略带疲惫的侧脸。麻烦的事情，真的是一件接着一件，仿佛永无止境。这六年来，从最初意外觉醒灵璃坠，到如今成为狩天巡的一员，直面各种诡异的混沌生物和错综复杂的势力纠缠，生活几乎就没有真正平静过。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不久之前，在国会大厦与罗莎琳德短暂会面的场景。那位气质高贵、眼神却仿佛承载了无尽时光与秘密的摄政王，她的话语，以及她看向防空塔核心区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
她，以及她所守护的暗血公国，在这盘越来越复杂的棋局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那座矗立在国会大厦顶端、以其为核心动力源的巨型防空塔，又将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发挥怎样的作用？她想要做什么？仅仅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吗？，还是有着更深层的目的？
这些问题如同窗外缠绵的雨丝，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嘎吱——”
轻微的刹车声打断了欧阳瀚龙的沉思。摆渡车平稳地停在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军用机场入口处。经过严格的身份验证和安全检查后，车辆才被放行，驶入机场内部。
透过雨幕，可以看见机场跑道旁停放着各式各样的军机。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架体型庞大、线条硬朗、涂着九牧空军灰蓝色迷彩的庞然大物。那是一架20号重型战略运输机。它静静地停放在那里，即使在雨中，也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和威严感。巨大的舱门已然打开，仿佛巨兽张开了口，等待着吞噬即将到来的乘客和装备。
“到了，各位。”
负责引导的暗血公国军官声音平稳地说道。
欧阳瀚龙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带着雨水泥土气息和航空燃油味的冰冷空气，率先站起身。“走吧。”
狩天巡的成员们依次下车。南宫绫羽默默跟在他身侧，银白色的长发在雨丝中仿佛笼罩着一层微光，她抬头看了一眼那架巨大的运输机，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欧阳未来则好奇地东张西望，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这种级别的军用运输机。羽墨轩华依旧沉默，只是紧了紧身上的深色外套，灰蓝色的短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时雨习惯性地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口罩上方的眼神快速扫过周围环境。冷熠璘整理了一下自己一丝不苟的衣领，保持着少爷的体面
一行人迅速而有序地通过舷梯，进入了运输机宽敞但充斥着金属和机油味道的货舱。舱内灯光冷白，照映着固定在舱壁上的座椅和中央区域被牢牢固定的货物。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两架被帆布覆盖了大半、但依旧能看出流畅战斗机型轮廓的战机。它们的出现显得有些突兀，与运输机的定位格格不入，但此刻谁也没有往即将爆发空战的方向去想。或许只是顺路运输的装备，或许是为抵达目的地后可能执行的任务做准备。在敌人发动这场闪击战之前，任何最坏的打算都似乎显得过于超前。
“还有战斗机？”欧阳未来有些惊讶地小声说。
“可能是任务需要吧。”欧阳瀚龙随口应道，目光从那两架战机上扫过，并未太过在意。他现在只想尽快返回燕京，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着最后一名成员登机，沉重的舱门在液压装置的推动下缓缓关闭，将外面的风雨声隔绝。舱内灯光稳定地亮着，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嗡鸣，运输机的引擎开始启动，巨大的推力将众人按在座椅上。
“系好安全带，我们准备起飞了。”机舱广播里传来飞行员冷静的声音。
透过舷窗，可以看到机场的灯光在雨中飞速向后掠去，随后是短暂的失重感，庞大的运输机挣脱地心引力，昂首冲入了阴沉雨幕覆盖的天空。
飞行初期还算平稳。运输机在云层之上航行，下方是翻滚的无尽云海，上方则是深邃的、因天气而看不到星辰的夜空。机舱内很安静，只有引擎持续稳定的轰鸣声。
欧阳未来靠着窗户，看着外面单调的景色，渐渐有些困意。南宫绫羽闭目养神，呼吸平稳。羽墨轩华依旧在慢条斯理地嚼着坚硬的肉干。时雨似乎已经睡着了，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冷熠璘则在翻阅着财经报纸，显得颇为悠闲。
欧阳瀚龙也试图放松下来，但内心深处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在盘旋。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却无法真正入睡。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被骤然打破！
没有任何预兆，运输机猛地一震，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剧烈的颠簸让所有人都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又被安全带死死拉回！刺耳的警报声如同丧钟般响彻整个货舱，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怎么回事？!” 欧阳未来惊叫出声，睡意全无。
“所有人员注意！紧急情况！”飞行员的声音在广播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紧绷，“我们遭到强烈能量冲击！导航和通讯系统受到严重干扰！重复，系统受到严重干扰！目视确认……确认有不明物体正在接近！不是已知的任何飞行器！”
几乎在飞行员话音落下的同时，透过舷窗，众人看到了令他们血液几乎冻结的景象——
在运输机前方的黑暗空域中，数个难以名状的阴影正从翻涌的、仿佛具有生命般的混沌云团中钻出！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是由无数扭曲的、不断蠕动的肉质触手和闪烁着幽暗光泽的甲壳碎片强行拼凑而成的聚合体。有些部分如同腐烂的章鱼触手，布满了吸盘和诡异的眼状斑点；有些部分则覆盖着类似昆虫或甲壳类生物的坚硬外骨骼，边缘锋利；还有一些区域如同沸腾的泥沼，不断冒着气泡，散发出混合了腐烂与硫磺的气息。它们的大小各异，小的如同战斗机，大的则堪比小型岛屿，无声无息地在夜空中滑翔，散发出冰冷、混乱、纯粹的恶意。
混沌生物！而且是前所未见的、能够存在于高空、并直接干扰电子设备的混沌生物
“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冷熠璘丢下手中的报纸，看向舷窗外，脸色变得难看。平板上原本显示飞行数据的界面此刻一片雪花，只有断断续续的混乱信号。
“它们的目标是我们！”南宫绫羽站起身，紫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窗外那些逼近的扭曲阴影。
就在这时，一团巨大的、由无数蠕动触手构成的混沌聚合体，猛地朝着运输机喷射出一股粘稠的能量流！
运输机庞大的机体竭尽全力进行规避，但仍然被能量流的边缘扫中。机身再次剧烈震颤，部分舱壁甚至发出了刺耳的的金属扭曲声！警报声变得更加凄厉！
“不行！运输机太笨重了！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它们耗死或者直接击落！”欧阳瀚龙猛地解开安全带，目光死死盯住那两架被固定在货舱中的战斗机。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
“瀚龙，你想干什么？”南宫绫羽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必须有人出去引开它们！或者干掉它们！”欧阳瀚龙语气斩钉截铁，他已经冲到了其中一架战斗机旁边，一把扯下了覆盖的帆布，露出其下线条凌厉的灰色机身——一架10号c型歼击机。
“你疯了？！你没有受过系统的空战训练！”冷熠璘喝道。
“没时间了！难道在这里等死吗？！这东西，我玩飞行模拟器的时候模拟过。”
欧阳瀚龙头也不回，动作麻利地攀上登机梯。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奇异的是，他的手却很稳。一种久违的、混合着恐惧和极度专注的感觉包裹了他。
多年前的那一幕，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那架遭遇袭击、液压系统彻底失效、驾驶员全部罹难的客机，在万米高空失控下坠。当时还只是个少年的他，是如何在极度的恐慌中，被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扑到驾驶座上，凭着对仪表盘残存信息的本能理解和一种近乎蛮横的操控欲，硬生生将那架庞大的钢铁巨鸟从死亡螺旋中拉了起来，最终迫降在废弃机场上……
那次经历，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运气，也让他对自己的某种“直觉”有了模糊的认知。现在，这种直觉再次被唤醒，如同冰冷的电流窜过脊柱。
他钻进狭窄的驾驶舱，快速戴上头盔。得益于基础的认知培训和一些模拟器接触，熟悉的驾驶舱布局让他稍微安心。他依循着本能，手指在复杂的仪表和开关上快速移动，启动辅助动力，接通电源，检查最基本的飞行控制系统。
“欧阳瀚龙！你确定要这么做？！”飞行员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带着难以置信。
“打开弹射通道！我来引开它们！你们找机会脱离！”欧阳瀚龙的声音透过氧气面罩传来，有些模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没有接受过空战格斗训练，所有的空战理论都停留在纸面上，但现在，他只能依靠这架战斗机的性能，以及自己那超越常人的反应速度、空间感知能力和那份近乎赌博的“直觉”！
“明白！……祝你好运！”
运输机货舱尾部传来机械运作的巨响。固定战斗机的锁具依次弹开，战机下方的甲板开始缓缓倾斜，形成一个向后的发射坡道。狂暴的气流瞬间涌入，吹得货舱内杂物乱飞。
“走你——！”
他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所有关于空战条例、战术动作的条条框框全部摒弃。此刻，他不再是狩天巡的战士，而是化身为这架钢铁飞鸟延伸出去的感官和意志！他猛地将节流阀推到底，同时按下了弹射按钮！
“轰——！”
巨大的过载将欧阳瀚龙死死压在座椅上，战机如同被巨弩射出，瞬间脱离运输机货舱，没入后方混乱的夜空。
脱离的瞬间，强烈的乱流包裹了他。欧阳瀚龙强忍不适，纯粹依靠本能猛地一拉操纵杆，战机以一个凌厉的横向滚转，险险避开一条从黑暗中刺来的、布满骨刺的触手。
空战在刹那间爆发！
雷达屏幕一片雪花，通讯耳机里充满杂音。欧阳瀚龙果断关闭了大部分辅助系统，将感知完全寄托于视觉和那份源于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练出的直觉。
他猛推油门，战机引擎咆哮，机头急速上扬，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冲向一头正试图覆盖运输机的混沌生物。在即将撞入那团扭曲阴影的瞬间，他稳住机身，拇指按下航炮按钮。
“咚咚咚咚——！”
30毫米航炮喷射出火舌，弹雨精准地泼洒在那头混沌生物的核心区域！伴随着一声无声的精神尖啸，那生物的身体猛地炸开，化作漫天碎片。
初战告捷，但欧阳瀚龙立刻发现了异常。
那些原本形态杂乱的混沌生物，动作开始发生变化。它们收缩起过于臃肿的部分，触手紧贴身体，轮廓变得流线，速度陡然增加，转向也更加灵活！
更令人心惊的是，之前被航炮击伤的混沌生物，受伤部位迅速覆盖上了一层闪烁着幽暗光泽的坚硬甲壳！这甲壳的形状，竟隐隐与战斗机装甲的倾角相似。
“这些东西……在模仿？”欧阳瀚龙心头一凛。
进化出流线型外形的混沌生物，开始以两三头为一组，模仿着简单的战术配合进行夹击。同时，一些停留在稍远距离的混沌生物，身体表面亮起光芒，数道紫黑色射线划破夜空，直射战斗机！
远程攻击！它们甚至进化出了超视距的攻击手段！
欧阳瀚龙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他完全放弃了思考，将一切交给身体的本能。战机在他的操控下，变成了他身体的延伸。
他猛地拉杆，战机以超过9G的过载持续盘旋，摆脱后方追击者；在即将被能量射线命中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推杆俯冲，战机如同石头般坠向云层，在最后时刻改平，险险避开攻击；下一秒，他又以一个违反常规的眼镜蛇机动，让前方试图拦截的敌人扑空，航炮顺势扫过其尚未覆盖装甲的腹部。
他的动作毫无规律，充满了临场发挥的灵光，每一次都游走在失速和解体的边缘。战机的机体发出呻吟，警报声此起彼伏，但他总能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将战机控制住。
就在欧阳瀚龙与不断进化的混沌生物缠斗时，在更高的云层之上，一个身影静静地悬浮着。
克莱美第周身笼罩在朦胧的光晕中，看不清具体样貌，唯有一双仿佛蕴藏着星河流转的眼睛，淡漠地注视着下方的厮杀。那目光，如同顽童观察蚂蚁争斗，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好奇，更多的是居高临下的疏离。
“啧，这只小虫子，倒是比想象中能蹦跶。”一个略带玩味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无人听闻。“看看你能在被碾死前，跳出多少有趣的舞步。”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正在快速适应、模仿战斗机形态的混沌生物，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这些小玩意学得倒是不慢。不过，模仿终究是模仿，蝼蚁就算穿上盔甲，还是蝼蚁。”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欧阳瀚龙驾驶的那架不断做出惊险机动的战斗机上，看着他在枪林弹雨和能量射线间穿梭。
“直觉不错，运气也好。可惜，终究是棋盘上的棋子，看不到执棋者的手。”
他似乎觉得观察够了，或者只是厌倦了。随意地，他屈指一弹。
下方战场，一团原本在边缘游弋的混沌生物突然剧烈扭曲、膨胀，一道凝练得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紫色能量光束，无声无息地破开云层，并非直接射向战斗机，而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封死了欧阳瀚龙侧后方一大片机动空域！
所谓的致命攻击，在他看来更像是一次随手的拨弄，一次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想看看这只“虫子”会如何反应。
正驾驶战机进行高速横滚，试图摆脱两侧夹击的欧阳瀚龙，心脏骤然紧缩！一股冰冷的危机感让他汗毛倒竖！
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动作！他放弃了原定的摆脱路线，猛地将操纵杆向反方向打死，同时粗暴地收油门再瞬间推满加力！
战机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以一种近乎失速的、飘忽不定的轨迹向下坠落，险之又险地与那道擦着垂直尾翼掠过的暗紫色光束交错而过！光束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
欧阳瀚龙惊出一身冷汗，刚才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存在瞥了一眼。
云层之上的身影，看着欧阳瀚龙这超出预期的规避，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淡漠。
“反应倒是快。罢了，无趣的游戏。”
身影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存在。
下方的战斗愈发惨烈。混沌生物的进化速度惊人，欧阳瀚龙驾驶的战机多处受损，警报频传。他拼尽全力，终于为运输机创造了脱离的机会。
然而，战斗机的损伤已经无法挽回，引擎功率急剧下降，操纵系统反应迟钝。
“欧阳瀚龙！你的飞机不行了！跟我们下去！”飞行员的声音在断续的通讯中喊道。
透过舷窗，欧阳瀚龙看到下方是一片广袤的、在夜色中如同墨绿色海洋的玉米地。
“明白！”
他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战机，跟随同样受损、但凭借庞大质量和坚固结构保持相对稳定的运输机，一起朝着玉米地迫降。
运输机凭借着优秀的性能和飞行员的技术，沉重地砸在玉米地上，压倒大片庄稼，滑行了一段距离后，终于颤巍巍地停住，机体大体完好。
而欧阳瀚龙的战斗机则没那么幸运，在触地的瞬间，起落架折断，机身猛地倾斜，在田地里疯狂地翻滚、撕裂，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碎片四溅。
在机身彻底解体前的一刻，欧阳瀚龙用尽最后力气拉动了弹射拉环。
“砰！”
座椅将他弹射而出，降落伞在夜空中绽开。他重重地摔落在柔软的玉米地里，连续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他挣扎着解开伞扣，抬头望去，运输机如同疲惫的巨兽趴在田野中，而他的那架战斗机，已经化作远处一堆扭曲燃烧的残骸。
玉米秆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燃油和烧焦作物的味道。一场惊心动魄的空战，最终以这样的方式，暂时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