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皮生意在码头区渐渐有了起色,每日清晨,苏晏晏临街的窗口总会飘出诱人的香气,吸引着往来的力夫和船工。铜钱一枚枚落入陶罐,虽然缓慢,却也在一点点积攒着南下的盘缠。日子仿佛步入了一种忙碌而平静的轨道。
然而,苏晏晏和苏十三都清楚,这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罗承佑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悬在头顶。他们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一日,苏晏晏尝试着做了一种新的吃食—— “热干面” 。这是她在与邻摊一位湖北籍老妇闲聊时学到的。将碱水面煮熟沥干,拌上香油防止粘连,客人点时,放入笊篱在滚水中迅速烫热,沥干水分倒入碗中,淋上芝麻酱、酱油、辣萝卜丁、葱花等调料,快速拌匀。面条筋道,酱香浓郁,酸辣开胃,尤其适合码头工人快速填饱肚子。
第一锅热干面推出,那独特的芝麻酱香和酸辣气息立刻引来了好奇。价格与豆皮相仿,滋味却截然不同,很快也受到了欢迎。小小的窗口前,时而卖豆皮,时而卖热干面,生意倒是更好了些。
璎珞依旧被小心地藏在阁楼上。苏晏晏每天会给她换着花样带些吃的,有时是半块豆皮,有时是一小碗没放太多辣子的热干面。小女孩似乎也习惯了这种隐藏的生活,只是偶尔望向窗外江帆的眼神,泄露出一丝对自由的渴望。
这天下午,生意稍闲,苏晏晏正在收拾灶台,一个穿着体面绸衫、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踱步到了窗口前。他并未像寻常顾客那样急着买吃食,而是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这简陋的摊子和后面的苏晏晏。
“老板娘,你这豆皮和面,滋味倒还过得去。”男子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苏晏晏心中警惕,面上却堆起谦卑的笑容:“这位爷谬赞了,不过是些粗浅手艺,混口饭吃。”
“嗯。”男子点了点头,看似随意地问道,“我看你们姐弟三人是生面孔,不是本地人吧?听口音,像是北边来的?”
来了!苏晏晏心中一凛,知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按捺住慌乱,依照路引上的信息答道:“回爷的话,小妇人是清水县何家村人氏,带着弟弟妹妹南下探亲,路过宝地,盘缠用尽,才在此暂住,做点小生意糊口。”
“清水县?何家村?”那男子重复了一遍,目光锐利地在她脸上扫过,似乎想找出什么破绽,“探亲?探什么亲?住在何处?”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苏晏晏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强自镇定道:“是……是去汉口寻我二姨母。初来乍到,还未寻到确切住处,暂时租住在这阁楼上。”她指了指头顶。
那男子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瞥了一眼阁楼那扇紧闭的小窗,没有再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汉口?那可是个大码头。希望你们……能顺利找到亲戚。”
说完,他竟什么也没买,转身便走了。
苏晏晏看着他那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这人绝不是普通的食客!他问话的方式,审视的目光,都带着明显的探究意味!是官府的人?还是……罗承佑的爪牙已经查到了这里?
她不敢怠慢,立刻将情况告诉了在阁楼上警戒的苏十三。
苏十三听完,脸色凝重。“他注意到了璎珞。”他沉声道。那男子最后瞥向阁楼窗户的那一眼,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我们……要不要立刻离开?”苏晏晏声音发颤。
苏十三走到窗边,透过缝隙观察着楼下街道,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此时慌乱离开,更惹人怀疑。他若真是冲我们来的,此刻外面恐怕已有眼线。而且,我们尚未攒足盘缠。”
“那怎么办?难道坐以待毙?”
“静观其变。”苏十三眼神冷静,“他若没有确凿证据,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我们照常做生意,但需更加警惕。夜里轮流值守,一旦有异动,立刻从后窗撤离。”
也只能如此了。苏晏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收拾摊位,但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碗还没吃完的热干面早已冰冷,芝麻酱凝结在一起,如同她此刻沉入谷底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