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紫霄宫。
这座始建于明永乐年间的道教宫观，坐落于展旗峰下，重檐九脊，青瓦红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颇有仙家气象。但今日的紫霄宫，却笼罩在一股不同寻常的氛围中。
宫观外的广场上空无一人，连往常扫洒的道士都不见踪影。山门紧闭，只有侧门虚掩着。门廊下，两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垂手而立，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得不像寻常护卫。
林九是独自上山的。
沈兰心和王胖子被他留在了山脚下的一处安全屋，与749局的支援小组待命。叶晚舟本想同行，但林九拒绝了——如果“烛龙”真有恶意，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况且，他需要叶晚舟在外接应，以防万一。
“午时之前，如果我还没下山，或者山上有异常能量爆发，立刻通知赵志国，按第三预案行动。”这是林九离开前的交代。
现在，他站在紫霄宫前，抬头看着那块“紫霄宫”的金字匾额。
午时将至。
林九没有急着进门，而是先绕着宫观外围走了一圈。他的感知全面放开，仔细探查着周围的能量场。
很快，他发现了异常。
整座紫霄宫被一个巨大的阵法笼罩。不是攻击性的阵法，而是一种“隔离”和“静音”的复合阵。阵法的作用很明确：隔绝内外，防止窥探，让宫内发生的事情不被外界知晓。
布阵的手法相当高明，阵眼不是常见的法器，而是利用了紫霄宫本身的建筑布局和地脉节点。这种级别的阵法，不是临时布置的，至少需要三天以上的准备时间。
“烛龙”对这次会面很重视，而且做了充分准备。
林九走到侧门前，那两个黑衣男子同时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依旧一言不发。
他迈步而入。
宫内与外面的寂静截然不同。正殿前的庭院里，一张石桌摆在古柏树下，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一个穿着深灰色唐装的中年男人正在泡茶，动作行云流水，颇有古意。
正是昨晚送信的那个中山装男人。不过今天他换了装束，气质也更内敛了些。
“林先生，请坐。”男人没有抬头，专注于手中的茶壶，“大红袍，三十年陈。水温刚好，正是最佳品饮之时。”
林九在石桌对面坐下，目光扫过男人，又看向他身后的正殿。
殿门开着，里面光线昏暗，隐约能看到三清神像的轮廓。但林九能感觉到，殿内不止有神像——还有至少五个人的气息，都隐藏在暗处，呼吸绵长，显然不是普通人。
“不必紧张。”男人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林九面前，“殿内是我的人，负责警戒。毕竟，现在想找‘烛龙’麻烦的势力可不少。”
林九没有碰茶杯：“怎么称呼？”
“陈天华。”男人微笑，“或者，你可以叫我威廉·陈。不过我更喜欢中文名。”
陈天华。
果然和陈天雄有关系。
“你和陈天雄是什么关系？”林九直接问道。
“血缘上，他是我堂弟。”陈天华品了口茶，语气平淡，“理念上，我们是敌人。他想要打开所有的门，迎接上古回归，建立一个由他主宰的新世界。而我……”
他放下茶杯，看向林九：“我认为那是疯狂的自杀行为。上古回归不是简单的能量复苏，而是一场彻底的规则重构。在那种环境下，现在的人类文明99%会毁灭。剩下1%要么变异，要么成为超凡存在的附庸。陈天雄以为自己能成为新世界的主宰？笑话，他顶多是个看门狗。”
这番话说得很直白，但林九没有轻易相信。
“所以‘烛龙’的目的是什么？阻止他？”
“不止。”陈天华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们要找到一种可控的过渡方式。让灵气复苏以相对温和的节奏进行，让人类文明有时间适应，而不是被瞬间冲垮。”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需要精准控制门的开启程度。既不能完全关闭——那会导致能量淤积，最终引发更剧烈的爆发；也不能完全打开——那是文明自杀。需要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林九心中一动：“所以你们需要钥匙。”
“准确说，是三把钥匙共同使用。”陈天华点头，“单独一把钥匙只能窥探门的秘密，两把可以撼动封印，三把齐聚才能精确控制门的开合度。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找你们——守护者家族。”
“叶晚舟告诉我，‘烛龙’已经得到了第二把钥匙碎片。”林九盯着陈天华的眼睛，“你们怎么得到的？另一支守护者家族出了什么事？”
陈天华沉默了几秒，然后做了个手势。
一个黑衣人从殿内走出，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暗金色的指环，指环的形状是一条衔尾蛇，蛇眼的位置镶嵌着两粒细小的红色晶体。
“第二把钥匙的守护者家族，姓欧阳。”陈天华拿起指环，眼神复杂，“他们守护的不是记忆，而是这枚‘永恒之环’。三十年前，欧阳家出了叛徒，偷走了指环投靠了衔尾之环——也就是陈天雄背后的那个邪教组织。”
“那这枚指环怎么在你们手里？”
“三个月前，我们在欧洲截获了一次秘密交易。”陈天华将指环放回盒子，“衔尾之环试图把指环运往亚洲，交给陈天雄。我们付出了七条人命的代价，抢到了它。但指环已经受损，你看——”
他指向蛇眼的位置：“原本应该有两颗完整的‘血魂晶’，现在只剩碎片。另一颗完整的晶石，应该还在衔尾之环手中。没有完整的血魂晶，这枚指环只能发挥三成威力。”
林九用感知探查指环，确实能感觉到一股古老而强大的能量，但能量流动不畅，像是血管被堵塞了。
“你们想让我帮你们修复它？”他问。
“不，修复需要另一颗血魂晶，那在陈天雄手里。”陈天华摇头，“我们找你，是为了第三把钥匙——赊刀人一脉守护的契约权限。我们需要三把钥匙共鸣，才能定位并控制神农架的主门。”
他身体前倾，语气变得严肃：“林先生，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请相信一点：陈天雄的计划比你们想象的更可怕。他不仅要打开神农架的主门，他还要用那座门做一件事——血祭百万生灵，强行撕裂封印，让上古瞬间降临。”
“血祭百万？”林九眼神一冷，“具体计划是什么？”
陈天华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在石桌上摊开。那是一张神农架地区的三维地质结构图，上面用红笔标记了十几个点。
“过去三个月，陈天雄的人以‘地质勘探’、‘旅游开发’、‘科研考察’等名义，在神农架周边十七个村镇的水源、土地中，埋下了‘引煞符’。这些符篆平时处于休眠状态，一旦被激活，会将方圆十里内的生灵慢慢转化为‘活祭品’——身体被浊煞侵蚀，神智被控制，最终成为行尸走肉般的怪物。”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当祭品数量达到百万级别，陈天雄就会启动血祭大阵。届时，所有祭品会同时死亡，释放出的生命能量和怨念会被大阵引导，冲击神农架的主门封印。以那种强度的冲击，封印撑不过三小时。”
林九盯着地图上的标记点，脑中快速计算。
如果陈天华说的是真的，那么时间真的不多了。那些被埋下引煞符的村镇，居民可能已经出现了初期症状——失眠、烦躁、做噩梦，但会被当成普通的精神压力或水土不服忽略。
“你有什么证据？”林九问。
陈天华拍了拍手。
另一个黑衣人从殿内走出，这次押着一个被捆住双手、蒙着眼睛的男人。男人穿着脏兮兮的户外装，脸上有伤，但眼神凶狠，嘴里塞着布团，正拼命挣扎。
“这是陈天雄手下的一个执行组长，专门负责埋符。”陈天华说，“我们三天前抓到的。他嘴里有禁制咒，不能直接说出秘密，否则会触发自毁。但我们可以用其他方式验证——”
他示意黑衣人摘掉男人嘴里的布团。
男人立刻破口大骂：“陈天华！你这个叛徒！首领不会放过你的！等上古降临，你这种墙头草第一个被清算！”
陈天华不为所动，看向林九：“林先生，你是赊刀人，应该能看出他身上的问题。”
林九仔细打量这个男人。
很快，他发现了异常。
男人的印堂处，有一道极细的暗红色纹路，像是血管，但微微凸起皮肤表面，还在缓缓蠕动。他的瞳孔深处，隐约能看到一个倒五芒星的虚影。
这是被深度控制的标志。
“他身上有‘奴印’。”林九沉声道，“而且是血契级别的奴印。施术者随时可以引爆印记，让他死亡或者变成傀儡。你们能抓住他还没触发印记，说明你们有干扰血契的方法。”
“正是。”陈天华点头，“现在，你可以用你们赊刀人的方法，验证一下他记忆里关于埋符地点的信息。不用他说出来，只要感知他的记忆碎片就行。”
林九犹豫了一下。
探查他人记忆是禁忌，尤其是强行探查。但眼下情况特殊，关系到百万人的性命。
他站起身，走到男人面前。
男人眼中闪过恐惧，但依旧嘴硬：“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脑子里有禁制，你强行探查只会让我变成白痴！”
林九没有理会，伸出右手食指，点在男人眉心。
因果真气缓缓注入。
他没有强行突破，而是像细流般渗透，寻找记忆的表层碎片。这种方法不会触发深层禁制，但能看到近期的一些画面片段。
几秒钟后，林九收回手，脸色难看。
他看到了。
看到这个男人深夜潜入村镇，在井口、水塔、田地中埋下黑色的符篆。看到他在月光下念咒，符篆融入土中消失不见。看到他在笔记本上记录地点和时间，笔记本的封面上，印着“新世界集团资源勘探部”的字样。
至少有十二个地点，分布在神农架北麓和西麓的村镇。
“现在你信了吗？”陈天华问。
林九坐回石凳，深吸一口气：“你们有什么计划？”
“合作。”陈天华说得很干脆，“‘烛龙’提供情报和资源，你提供第三把钥匙的权限。我们先拔除那些引煞符，切断血祭大阵的基础。然后联手进入神农架，找到主门的位置，在陈天雄发动总攻之前，用三把钥匙部分开启封印，释放一部分能量，缓解地脉压力，这样他就无法用血祭强行冲开封印了。”
“部分开启？”林九皱眉，“那不会导致能量泄漏吗？”
“会，但可控。”陈天华解释，“就像高压锅的泄压阀，定期释放一些压力，避免爆炸。实际上，这才是门最初的设计功能——调节能量平衡。只是后来被封印，才失去了这个作用。”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林先生，我知道你对我们有戒心。但请想一想，如果陈天雄的计划成功，上古瞬间降临，那会是怎样的灾难？你我或许能活下来，但我们的亲人、朋友、那些普通人……他们会怎么样？”
这句话击中了林九的软肋。
他想起了沈兰心，想起了王胖子，想起了庇护所里那些信任他、追随他的人。
“我需要时间考虑。”林九说。
“可以，但时间不多。”陈天华看了看表，“陈天雄的血祭大阵已经布置了八成，最多还有七天就会完全就位。我们需要至少三天时间拔除引煞符，两天时间准备进入神农架核心区。所以，你只有两天时间做决定。”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卫星电话，推到林九面前：“这个电话经过加密，可以直接联系我。决定好了，随时打给我。另外——”
他又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几粒暗红色的晶体碎片。
“这是我们从欧阳家指环上取下的血魂晶碎片。虽然不完整，但如果你遇到衔尾之环的人，可以用它感应另一颗完整晶石的位置。陈天雄肯定会派人带着那颗晶石进入神农架，那是启动血祭大阵的关键物品之一。”
林九接过玻璃瓶和电话，站起身：“我会在两天内给你答复。”
“等等。”陈天华叫住他，“还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
林九回头。
“关于你师父，林老爷子。”陈天华的表情变得微妙，“三个月前，我们在昆仑山附近检测到一次异常的能量爆发。赶过去时，只发现了一个战斗现场。现场有林老爷子的气息，还有……衔尾之环大祭司的气息。”
林九心脏猛地一跳：“结果呢？”
“不知道。”陈天华摇头，“现场有空间撕裂的痕迹，可能有人用了传送类的秘法。但我们在方圆五十里内搜遍了，没有找到林老爷子，也没有找到大祭司的尸体。他们可能都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个消息让林九心神震动。
老头子还活着？而且和衔尾之环的大祭司交过手？
“为什么不早说？”他问。
“因为不能确定。”陈天华坦白，“也可能是陷阱，故意用林老爷子的气息引我们上钩。直到现在，确认了你的身份和立场，我才敢说出来。”
林九沉默了几秒，转身离开。
走出紫霄宫侧门时，他听到陈天华最后的声音：
“林先生，这个世界需要守护者。但你也要想清楚，守护的到底是什么——是旧时代的秩序，还是新时代的可能？有时候，不变比变更危险。”
林九没有回应，径直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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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的安全屋里，沈兰心和王胖子焦急地等着。
看到林九平安回来，两人都松了口气。
“怎么样？九哥，没出事吧？”王胖子赶紧递上水。
林九接过水，一口气喝完，然后将紫霄宫内的对话简要复述了一遍。
听完，沈兰心眉头紧锁：“如果陈天华说的是真的，那时间确实紧迫。但他的话能信几分？”
“七分真，三分疑。”林九说，“关于陈天雄的血祭计划，应该是真的。我探查了那个俘虏的记忆，看到了埋符的场景。但关于‘烛龙’的目的和手段，他可能有所隐瞒。”
他拿出那个玻璃瓶，里面血魂晶碎片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叶顾问呢？”林九问。
“在隔壁分析数据。”沈兰心说，“她说要查一些关于血祭大阵的古籍记载。”
林九走到隔壁房间，叶晚舟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堆古籍忙碌着。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回来了？情况如何？”
林九将玻璃瓶递给她：“认识这个吗？”
叶晚舟接过瓶子，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血魂晶……而且是从‘永恒之环’上剥离下来的。”她声音发紧，“你们见到‘烛龙’的人了？他们怎么会有这个？”
“说是从衔尾之环手里抢的。”林九说，“欧阳家的守护之物，三十年前被叛徒偷走，现在受损了，缺一颗完整的晶石。”
叶晚舟仔细检查碎片，良久，点点头：“确实受损了。血魂晶是上古时期用特殊方法炼制的能量核心，两颗成一对，共鸣时才能发挥完整威力。如果只剩一颗，或者两颗都受损，指环就只是个象征物。”
她看向林九：“‘烛龙’提出合作了？”
“对。要三把钥匙共鸣，部分开启神农架主门，释放压力，阻止陈天雄的血祭。”林九盯着她，“你觉得可信吗？”
叶晚舟沉思了很久。
“从技术角度，这个方案理论上可行。”她缓缓说，“门确实有泄压功能。但问题在于，部分开启需要极其精细的控制，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封印完全崩溃。而且……”
她顿了顿，语气严肃：“需要三个守护者同时在场，共同操作。这意味着，你、我、还有持有永恒之环的人——现在看是陈天华——必须进入神农架核心区，在主门前完成仪式。那地方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都清楚。一旦进去，就是生死由天。”
王胖子在门口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那咱们不去了行不行？让749局派军队进去，把那些什么符都挖出来不就好了？”
“没那么简单。”沈兰心摇头，“首先，我们不知道所有埋符地点。陈天华可能知道，但不会全告诉我们。其次，引煞符一旦激活，强行挖出会导致符篆爆发，瞬间污染整个区域。必须用特定的方法解除。”
她看向林九：“而且，就算拔除了所有引煞符，也只是拖延时间。地脉压力还在持续积累，总有一天会爆发。那时候的灾难，可能比血祭引发的瞬间爆发更可怕——长时间的能量泄漏，会导致更大范围的生态异变。”
房间里陷入沉默。
每个人都在消化这些信息，权衡利弊。
过了许久，林九开口：
“联系赵志国。我需要749局掌握的所有关于陈天雄近期动向的情报，特别是他在神农架周边的活动。另外，调一支精干的行动小组过来，我们需要在四十八小时内，验证陈天华说的至少三个埋符地点。”
他站起身，眼神坚定：
“在决定是否合作之前，我要先看看，‘烛龙’和陈天雄，到底谁更危险，谁更可信。”
“至于老头子的事……”他握紧了拳头，“等解决眼前的危机，我会去昆仑山找他。无论生死，都要有个答案。”
窗外，天色渐暗。
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