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地上,手还抓着那块发光的银链碎片。风从墙洞灌进来,吹得我后颈发凉。前面是黑的,很深,像井底没有底。
我抬起头。
那一排排舱体就在那里,整齐地立着,一个接一个,一直伸到看不见的地方。每个都泛着蓝光,液体在缓缓流动。我看不清最远的边界,只知道它们没有尽头。
我慢慢站起来,腿有点麻。风衣下摆裂了口子,左耳的银环只剩一半挂着,轻轻晃了一下就断了,掉进废墟里没再响。
我往前走了一步。
最近的一排舱体上贴着标签:1997。我凑近看,里面是个小女孩,七岁左右,闭着眼,头发湿湿地贴在额头上。她穿的是旧式校服,领口别着一枚铁质校徽。她的左手腕内侧有一道细疤,和我的位置一样。
这不是照片。她是活的。
我又看了下一个:2003。那个是我十二岁,正在换牙,右下方缺了一颗。她胸口起伏很慢,但确实在呼吸。
再往后是2010、2015、2020……每一个年份都有一个我。有的在笑,有的皱眉,有的眼角有泪痕。她们都在睡,姿势不同,却都像是被固定在一个时间点上,等着什么。
我继续往前走。
脚下的地面变了,从碎砖变成了金属板,踩上去有轻微回音。空气里有股味道,像是药水混着塑料烧过的气味。我不停地看左右,每一排舱体都一模一样,连编号字体都没差。
直到我看见“2025”。
这个舱体亮着红灯,和其他的不一样。我走近时,里面的液体开始轻微搅动,人影渐渐清晰。
是个女孩,穿着蓝白相间的高中校服,书包挂在手臂上。她闭着眼,脸色苍白,脖颈处有三道旧疤——和我小时候手术留下的完全一致。
但我认得她。
那是许昭。
我妹妹。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该出现在这个年份,更不该躺在我的序列里。我盯着她的脸,心跳变慢了。她不是复制体,也不是投影。她是真实的,体温、脉搏、皮肤纹理都能透过玻璃看出来。
可她明明在外面,在警局做笔录,在查704室的案子。她昨天还给我打过电话,问我有没有吃药。
而现在她在这里,在属于未来的舱体里,安静地漂浮着,像从未离开过。
我伸手碰了玻璃,冰凉。她的睫毛忽然颤了一下。
我没有缩手。
耳边响起声音,不是从一个方向来的,而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
“下一轮实验,开始。”
是林晚的声音。温柔,平稳,带着一点笑意。她说完后,所有的营养舱都亮了起来,蓝光转成白色,整片空间瞬间通明。
我站在原地没动。
那些“我”一个个睁开眼,动作整齐得像被同一根线拉着。她们的目光全都转向我,没有敌意,也没有欢迎,只是看着,静静地。
我没有躲。
我知道她们不是敌人。我也不是特别的那个。我们都是过程,是节点,是一次次重启中的残片。林晚不需要赢,她只需要继续。只要还有人在呼唤母亲,她就能回来。
而我,从来就没真正离开过这里。
陈砚的银链碎片在我掌心突然震动了一下。我低头看,它脱离了我的手指,缓缓升起,悬在空中。接着,整段链子开始分解,变成一条极细的光丝,向前疾射而出。
它划破黑暗,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像一根针缝进了远处的虚空。那条光路笔直延伸,穿过层层叠叠的舱体阵列,指向某个未知的位置。
我没有追。
我只是看着那条光路定在那里,不动了。它像是等我,又不像等我。
风停了。
所有舱体里的“我”同时抬起了右手,掌心朝外,做出一个相同的动作——像是告别,也像是阻止。
许昭在2025年的舱体内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
我没听见声音。
但她说了两个字。
我能读出来。
妈妈。
我站着没动。
银链化成的光丝还在那里,悬在半空,前端微微闪烁,像呼吸。
我抬起脚,踩上了第一级台阶。
金属板发出一声轻响。
远处某个舱体的玻璃突然出现裂纹。
咔。
一道细线爬过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