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从我鞋面上滑下来,滴在厨房的地砖上。那滴水是温的。
我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抬头。脚下的瓷砖冷得发麻,湿裤子贴在腿上,还在往下淌水。我把陈砚轻轻放在橱柜旁边,他靠在那里,眼睛闭着,呼吸很轻。他的后颈有一点蓝光,非常微弱,像快没电的灯。
我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这是704的厨房。灯开着,灶台擦得很干净,锅盖摆得整整齐齐。墙上挂钟指着三点十七分,秒针走得很稳。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刀架。
七把菜刀都不见了。
不锈钢横杆空着,上面有一道斜斜的划痕,像是被人用利器刮过。划痕中间,有几个暗红色的字:“轮到你了”。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手指写的。颜色不新鲜,边缘有点发黑。
我伸手过去,指尖刚碰到那个“了”字,脑袋突然一紧。
眼前的东西变了。
我蹲在橱柜后面,很小。身上穿着一条白裙子,裙角沾了灰。前面是客厅,地毯上有血。一个女人背对着我站着,穿酒红丝绒裙,头发挽成髻,发间别着珍珠发卡。她手里握着一把刀,刀尖还在滴血。
地上躺着一个人,穿护士服,脸朝上。我看清了她的脸。
是陈砚的姐姐。
她胸口插着刀,眼睛睁着,嘴唇动了一下,没发出声音。然后她不动了。
女人慢慢转过身。
她不是林晚。
那是我。是我长大后的脸,也是我在镜子里常看到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但眼睛没有笑。
她看着我,开口说话。
“记住,这不是杀人。这是让错误停止。”
我猛地抽回手。
厨房回来了。
我站在原地,手指还悬在半空。心跳很快,喉咙发干。那不是幻觉。刚才的画面太清楚了,连地毯的花纹都和现在一模一样。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沾了一点暗红,不是血,像是颜料干了之后的残留。
刀架上的字,刚才碰的时候,没有掉色。
我往后退了半步,右手摸到腰侧。手术刀还在。从b4带出来的那把,一直没丢。刀柄被我攥得发烫。
陈砚动了一下。他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像是想说话,但没能睁开眼。他靠在橱柜边,身体几乎透明,只有胸口还有一点实感。
我盯着刀架。
“轮到你了。”
这话说给谁听?
是我杀了陈砚的姐姐?还是……有人替我做了这件事,只是为了让我相信我做过?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低语:第七个问题。
上一秒还在河底宫殿,下一秒就到了厨房。排水管出口直接通到这里?不可能。可我现在确实站在这儿,脚下是熟悉的地砖,头顶是那盏老旧的吸顶灯。
我转身走到冰箱旁,拉开冷冻层。
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食物,没有冰格,连霜都没有。空荡荡的,像被人清理过。
我又打开洗碗机。
碗盘都在,摆放整齐,全是干净的。可我记得昨天晚上,我没洗过碗。
我回头看向陈砚。
他还靠在那里,一动不动。蓝光在他后颈闪了一下,又暗下去。
窗外传来声音。
“一。”
是个孩子的声音,很轻,像是从楼下传来的。
我走到窗边,没敢靠近玻璃。窗帘拉着,缝隙不大。外面是公寓的内院,路灯亮着,照着花坛和小路。没人。
“二。”
声音又来了,这次更近一点,好像就在楼道口。
我后退两步,手按在手术刀柄上。
“三。”
这个声音是从上面来的。屋顶?通风管?
我抬头看天花板。
厨房的通风口在角落,铁栅栏盖着。现在它微微晃了一下,像是有人在里面轻轻碰了它一下。
“四。”
“五。”
数数声继续,节奏稳定,每个数字之间隔两秒。声音不像一个人在念,更像是几个人轮流说的,位置不同,方向不定。
我没有动。
刚才的记忆还在脑子里转。那个穿红裙的女人,她说“记住,这不是杀人”。她是在教我接受这件事。
可我不是那时候的我。
我现在知道这些事了。
我走到刀架前,再次盯着那三个字。这一次我没有碰它。我抬起手术刀,用刀尖轻轻刮了一下“轮”字的边缘。
一点粉末落下来,黑色的,像烧过的纸屑。
这不是血。
是某种涂料,混了铁粉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像血。写的人故意做成这样,就是为了让我触碰,触发记忆。
我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警告。
这是钥匙。
他们想让我记起那天的事,记起我是怎么成为容器的起点。杀掉陈砚姐姐的人,可能根本不是我,而是林晚借我的身体做的第一件事——制造罪证,让我永远无法脱身。
我转头看向陈砚。
他眼皮颤了一下,手指动了动,像是想抓什么东西。相机还在他怀里,机身贴着他胸口,蓝光最后一次闪了闪,然后熄灭了。
整个厨房安静下来。
灯没有闪,墙上的钟还在走。可我能感觉到,空气变了。温度降了一点,呼吸时有薄雾冒出来。
通风口又震动了一下。
这次更明显。
我慢慢走过去,站在下方,抬头看。
铁栅栏有五个螺丝固定。现在其中一个松了,边缘有划痕,像是被什么细长的东西从里面拧开的。
“六。”
声音就在通风管里。
我握紧手术刀,退到墙边。
陈砚突然咳嗽了一声。
他睁开眼,眼神浑浊,看了我一会儿,才认出我是谁。他张嘴,声音很轻:“……还没完。”
我说:“我知道。”
他想抬手,试了两次才成功。他指向刀架,又指了指我手中的手术刀。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她们……会拿走你用过的武器。”
我愣了一下。
七把菜刀不见了。是不是因为它们曾经被“我”用过?在那些轮回里,在每一次失败的融合中,我都曾拿起刀?
而现在,我手里这把手术刀,是从b4带出来的,砍断过脐带,沾过蓝液。
它已经被标记了。
“七。”
最后一个数字落下时,通风口的螺丝又松了一颗。
我站在厨房中央,左手垂在身侧,右手握着刀。陈砚靠着橱柜,喘气,眼睛半闭。
灯忽然闪了一下。
不是闪烁,是一次短暂的变暗,像电压不稳。
就在那一瞬间,我看见通风口的栅栏动了。不是震动,是被人从里面推了一下。
它快要掉了。
我没有冲过去扶,也没有后退。
我盯着那里。
下一秒,一只手搭上了铁栅栏的边缘。
很小,苍白,手指细长。
它抓住了栅栏,轻轻一推。
哐当一声,铁盖落地。
烟尘扬起。
我站在原地,刀尖朝上。
那只手缩了回去。
厨房里只剩下我和陈砚的呼吸声。
灯恢复了亮度。
墙上的钟,秒针跳到了“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