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酒馆的空气里，永远混杂着劣质麦酒的酸气、汗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这是一个情报和吹嘘一同发酵的地方。
“第三次了！”一个络腮胡佣兵将手里的木杯重重砸在桌上，酒液溅出，“又是因为没有‘熊盾’，老子被踢出了队伍！他们宁可选一个刚出道的菜鸟！”
他对面的同伴，一个瘦削的刀疤脸，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腰间一个巴掌大的金属圆盘，那上面有一道清晰的裂痕。
“我跟你说过，老伙计。这玩意儿现在比你的命还重要。”刀疤脸把圆盘放进一个特制的皮套里，“昨天在废料场，一只钻地蠕虫从我脚下冒出来，要不是它，我的腿就没了。这道裂痕，是我的新勋章。”
络腮胡骂骂咧咧：“妈的，黑市上都炒到三百个齿轮币了，还他妈有价无市！老子去哪儿弄一个？”
“省吃俭用吧。听说熊厂重工下周还有一批，去门口通宵排队兴许还有机会。”
“排队？我听说铁拳兄弟会的人直接把队伍清了，说他们全包了！”
酒馆的角落，王浩然听得眉开眼笑，他压低了嗓门，兴奋地对萧易说：“强哥，你听见没？咱们的盾，现在是硬通货！比金子还硬！”
萧易没什么反应，他只是在分析刚才那个刀疤脸的描述。钻地蠕虫，冲击力集中，护盾结构性损伤，但核心能量未泄露。设计冗余是足够的。
“虚名而已。”慕容悦端起一杯清水，话语一贯的清冷，“泡沫吹得再大，一根针就能戳破。我们需要把它变成真正的壁垒。”
王浩然的兴奋劲被浇了一半：“悦姐，这还不够真啊？那帮佣兵都快把它当传家宝了。”
慕容悦没再解释，只是站起身：“回去了，第二阶段该开始了。”
熊厂重工的厂房里，那条简陋的生产线正在独眼和他手下老兵的监督下，以一种朴实无华的效率运转着。空气中不再是死寂的尘埃，而是机油和灼热金属的味道。
慕容悦站在一块用白漆刷出来的“公告板”前，上面已经用木炭画出了几个清晰的框架。
“从明天起，我们推出两项新业务。”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所有核心成员听清，“第一，以旧换新。任何持有我们便携式护盾的用户，如果护盾出现破损，可以带着旧盾，用官方售价的三分之一，换购一个全新的。旧盾我们回收。”
王浩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三分之一？悦姐，那我们不是亏了？我们的人工，材料，都不要钱啊？”
“我们回收的是核心和数据。”慕容悦看了他一眼，“核心可以翻新，降低下一批的成本。更重要的是数据。每一个战损的护盾，都记录了它承受的攻击类型，强度，和发生地点。独眼，这件事你负责，派人建立用户档案，每一次维修和换新，都要详细记录对方的遭遇。我们要建立一个发条熔炉最完整的危险生物和区域分布图。”
独眼那只完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他带了一辈子兵，深知情报的价值。他重重点了下头。
“第二项业务，战损维修。”慕容悦继续说，“非结构性损伤，能量核心耗尽，我们可以提供有偿维修和充能服务。价格要比买新的便宜，但要保证我们有足够的利润。”
王浩然这下听懂了，脸上重新泛起红光：“高啊！悦姐！这是把所有用户都绑在我们熊厂的战车上啊！”
“我们的产品，不仅要救他们的命，还要成为他们离不开的习惯。”慕容悦做出了总结。
萧易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在商业上的嗅觉，比他设计的任何探测器都灵敏。她正在构建的，是一个以熊厂重工为核心的生态系统。
“对了，强哥，悦姐。”王浩然献宝似的从身后拖出一个大箱子，“我把我们赚的钱，换成了这个！”
箱子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高级合金锭和几张闪烁着微光的能量卡牌。
“我打听过了，这些是制造R级战灵核心部件的材料。我还雇了一个十人护卫队，以后我们运货，就用自己的人，安全！”王浩然拍着胸脯，熊厂重工首席后勤官的派头十足。
就在这时，工厂大门外传来一阵骚动。独眼的一个手下快步跑了进来，神态紧张。
“主管，外面……外面铁拳兄弟会的人来了！”
厂房里的嗡鸣声似乎都停滞了一瞬。铁拳兄弟会，发条熔炉最大的佣兵组织，他们的名号本身就是一种份量。
独眼抽出腰间的短柄蒸汽斧，沉声道：“慌什么！这里是熊厂重工的地盘！”
话音未落，一个魁梧的身影已经走进了工厂。他身高超过两米，穿着一件厚重的皮甲，一条金属打造的臂膀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辉光。他身后跟着两名气息彪悍的副官，所过之处，工人们都下意识地退开。
来人环视了一圈轰鸣的生产线，最后把视线定在萧易身上，但开口却是对着所有人。
“谁是这里管事的？”
慕容悦平静地迎了上去：“我就是。熊厂重工，慕容悦。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巨汉低头看着她，金属臂膀里的齿轮发出轻微的转动声。“我叫巴顿，铁拳兄弟会的会长。我听说，你们这里卖一种很有用的小玩意儿。”
“我们卖的是求生工具。”慕容悦纠正道。
“很好。”巴顿咧开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我需要五百个便携式护盾，两百把你们的伐木锯。开个价。”
王浩然倒吸一口凉气。五百个！这笔订单的价值，足以让他们把这座废弃工厂买下来。
慕容悦却摇了摇头：“巴顿会长，我们没有这么多现货。而且，按照排期，我们的产能已经预定到下个月了。”
“我付双倍的价钱。”巴顿的回答简单粗暴，“十天，我要看到货。”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信誉问题。”
“那就连你们的信誉一起买下来。”巴顿向前一步，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我需要这批装备，很急。”
紧张的气氛中，萧易终于开口了。他一直没说话，只是在打量巴顿那条金属臂膀。
“液压驱动，齿轮关节外露，老式军工设计。在高温高压环境下，密封圈容易老化，动力输出会下降百分之三十。如果我是你，在干一票大生意之前，会先给它做个保养。”
巴顿的动作僵住了。他死死盯着萧易，那张凶悍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别的变化。
“你懂这个？”
“我造东西，自然懂。”萧易说。
巴顿沉默了许久，忽然大笑起来：“有意思！很好！十天，双倍价钱，外加一个人情。这笔生意，你们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
当晚，巴顿的人留下了巨额定金后离开。王浩然数着成箱的齿轮币，乐得合不拢嘴。慕容悦则在重新规划生产线，计算着极限产能。
一个瘦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进了萧易的临时办公室。
是情报贩子，里诺。
“恭喜发财，熊厂重工的老板。”里诺搓着手，脸上挂着职业性的谄媚笑容，“铁拳会长的订单，让整个发条熔炉都眼红了。那些传统武器铺的铁匠们，跑到工匠协会去哭诉，说你们是恶性竞争。可惜，没人搭理他们。”
萧易将一张图纸卷起，头也不抬：“说重点。”
“重点就是，巴顿为什么这么急？”里诺压低了嗓音，“他可不是要去抢地盘。他要带人下去，去最深的地方，地核区。”
慕容悦刚走进来，听到这三个字，脚步顿了一下。“他疯了？那里是禁区。”
“为了一件传说中的宝贝，疯一次也值得。”里诺的眼中闪着贪婪的光，“一张沉睡的SR卡，【熔火泰坦】。巴顿认为他能找到并唤醒它。你们的装备，就是他用来铺路的棺材板。”
交易完成，里诺拿了钱，准备溜走。走到门口，他又回头，看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你们那位在工匠协会的‘对手’，陈逸飞大师，最近也没闲着。他买空了市场上所有耐高温的‘黑金流沙’和‘冰蚕丝冷却模块’。看样子，对地核区那个‘大家伙’感兴趣的，不止巴顿一个。”
里诺消失在夜色中。
王浩然还在为巨大的订单而兴奋，慕容悦则在评估与铁拳兄弟会深度捆绑的风险。
萧易却走到了工厂最深处，在那张铺开的，结构远比护盾和伐木锯复杂百倍的图纸前站定。
地核区域。
高温，高压，强能量辐射。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图纸中央那个简陋的驾驶舱结构图上。
一个能让矿工活下来，让佣兵填饱肚子，还能……在地核区自由活动的东西。
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真正感兴趣的神情。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测试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