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冲进灰区零号工坊时，金属门在身后重重砸上。
潮湿的铁锈味混着源能电池的焦糊气钻进鼻腔，他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滴在银羽发间——她的血已经浸透了他后背的衬衫，温热的，黏糊糊的。
放...放我在工作台。银羽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左手死死抠住他肩膀，指节白得透光。
陈洛压下喉间翻涌的酸意，将她轻放在满是电路板的木桌上。
她左腿的伤口还在渗血，源能弹碎片在血肉里泛着冷光，他伸手要碰，却被她偏头咬住手腕。
先处理露西。她吐字含混，血沫沾在他腕骨上，那丫头的意识...比我金贵。
陈洛喉结滚动。
他转身抱起墙角的露西，尸体比半小时前更轻了，后颈那道淡粉印记在工坊昏黄的灯光下像朵将谢的樱。
他掀开工作台下的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具克隆体——都是这半年从议会实验室救出来的失败品，每个后颈都有同样的印记。
系统，导入。他低喝。
后颈光纹骤然灼烧，像有液态金在皮下流动。
露西的尸体突然泛起蓝光，意识碎片如星屑般飘起，没入他眉心。
同一时刻，识海深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父亲的声音混着电流涌进来：洛洛，那些印记是完美载体的标记，包括小霜......
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炸开。
陈洛踉跄半步，额头抵着冰凉的金属桌沿。
面板中央，原本17%的意识整合进度条正在疯狂跳动，露西的残念、诺亚的记忆碎片、父亲的意识残影像被磁石吸引的铁砂，顺着银色光轨汇入中心那个刻着字的徽章。
正在构建父志模型，请勿中断。系统提示音这次带着温吞的机械音，像被某种意识润色过。
陈洛闭了闭眼，眼前闪过妹妹昨天视频里的画面：陈霜蜷在旧沙发上织围巾，发梢沾着毛线球的绒毛，说要给他织条带星环的，哥你看，星环是绕着中心转的，就像我和你。
陈洛！银羽的声音扯回他的思绪。
他抬头，看见她正跪在地上，手指在全息键盘上翻飞，血滴在投影出的代码里晕开红雾。
她的战刃横在脚边，刀刃上还沾着清道夫的脑浆——那是她用最后力气劈开三个特勤队的证明。
圣塔主控终端破解78%。她咬着唇，汗把碎发黏在苍白的脸上，你需要接入全域网络的节点...在这。她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键盘上，代码瞬间乱成雪花。
陈洛冲过去，单手托住她后腰。
她的体温烫得惊人，源能弹碎片在伤口里滋滋作响，正缓慢侵蚀她的神经。银羽，你需要治疗舱。他声音发紧，右手按在她伤口上，源能顺着指尖涌进去，暂时凝固了血液。
治疗舱？她突然笑了，血污的嘴角扯出个歪斜的弧度，等我躺进去，议会的追踪弹早把灰区犁成渣了。她抓住他后颈发烫的光纹，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肤，你不是说要摧毁信仰控制矩阵吗？
现在不做，小霜的印记......
后半句被陈洛堵了回去。
他抓起她染血的手按在终端上，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眉心。
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新窗口：【检测到银羽·源能链接请求，是否共享权限？】他瞳孔微缩——这是只有核心成员才能触发的权限共享，意味着银羽将彻底把命门交给他。
确认。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下一秒，整间工坊的灯光骤然熄灭。
陈洛眼前的黑暗被数据流填满：金色的是源能波动，蓝色的是古魔法阵，还有无数银色细线——那是星环城七百万居民的思维脉冲，正通过信仰控制矩阵被议会收集、篡改、再投放。
反向逻辑代码，启动。他低吟。
系统在他识海展开虚拟键盘，他的手指在空气中翻飞，每敲下一个字符，就有吞噬法则的碎片融入代码。
那是他这半年吞噬三十七个源能者、十二个大魔导师后，从他们的记忆里提炼出的矩阵漏洞。
进度50%......60%......银羽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陈洛感觉后颈的光纹在裂开，液态金顺着脊椎灌进四肢百骸。
系统面板的进度条突然开始暴冲：70%！
80%！
红色警告框被金色洪流冲碎，新的提示浮现在最中央：
【你已初步掌握吞噬法则，可尝试重塑低阶规则！】
陈洛的意识突然炸开。
他听见婴儿的啼哭，老人的叹息，情侣的私语，乞丐的诅咒——整座星环城的思维波动像潮水般涌进他的识海。
他看见圣区的贵妇人对着虚空祈祷先知保佑，灰区的流浪汉在墙根画着同样的符号，连实验室里的小白鼠都在笼子里转圈，爪印组成扭曲的星环。
原来...这就是信仰控制矩阵。他喃喃。
那些银色细线突然开始扭曲，被他代码里的吞噬法则撕出无数缺口。
数据流中，他看见父亲的脸在笑，露西的意识碎片变成蝴蝶，陈霜织了一半的围巾飘在最顶端，星环图案闪着暖光。
陈洛，代码...完成。银羽的手从终端上垂落。
陈洛转头，看见她闭着眼，睫毛上还沾着血珠，却在笑。
他接住她下坠的身体，同时感觉到指尖的代码开始共鸣——整座城市的电子屏都在闪烁，便利店的广告突然变成雪花，学校的智能黑板开始倒写二字，连灰区的破收音机都发出刺啦刺啦的怪响。
系统面板弹出最后一条提示：
【数据风暴启动倒计时：10...9...】
陈洛抱紧银羽，低头吻了吻她染血的额角。
窗外，星环城的夜空突然闪过一道金芒——那是吞噬法则第一次在规则层面显化。
他听见妹妹的视频提示音在口袋里响起，却没有去接。
因为他知道，当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刻，所有被篡改的信仰，所有被掩盖的真相，都会随着这场数据风暴，彻底...
归零。他轻声说。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星环城的夜空被撕裂成碎片。
七十二区便利店的全息广告屏突然爆发出刺耳鸣响，滚动的“先知庇佑”标语化作雪花，紧接着弹出一段模糊影像——穿白大褂的男人被按在实验台上，后颈的淡粉印记在强光灯下泛着妖异的光，他声嘶力竭地喊着：“这不是治疗！是基因复制！他们要把我们……”画面戛然而止，转而切到灰区贫民窟的监控录像：清道夫端着源能枪冲进破屋，两个孩子的哭声被枪声淹没。
圣区咖啡馆里，贵妇的银匙“当啷”掉在骨瓷杯里。
她盯着镶钻腕表突然弹出的影像，指甲深深掐进手背——那是她上周刚捐过善款的“先知孤儿院”，镜头扫过地下室，整排克隆舱里泡着和她小儿子一模一样的脸。
“骗子！”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灰区废品站的老周抄起锈铁棍砸向社区公告屏，飞溅的电子元件砸在流浪汉阿三脸上，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盯着屏里自己被抹去的工伤记录狂笑：“我就说上个月工伤赔偿为什么没到！原来他们拿老子的基因……”
整座城市的电子设备都成了扩音器。
学校智能黑板倒写的“先知”二字突然重组，变成“议会用你们的基因造战争机器”；医院的电子病历自动弹开，显示着“完美载体计划参与度97%”；连流浪猫项圈的定位器都在叫：“你家宠物的基因也被采集了！”
陈洛的耳膜被此起彼伏的尖叫刺穿。
他抱着银羽的手紧了紧，女孩的体温正在流失，睫毛上的血珠凝成暗红的晶。
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疯狂跳动，【集体信念规则吞噬进度98%】的提示刚闪过，识海深处突然响起机械音：“检测到宣言AI·索菲亚入侵！”
“果然。”陈洛低头吻了吻银羽冰凉的额头，将她轻轻放在工作台的防震垫上。
他转身时，后颈的光纹已经蔓延到耳后，液态金顺着锁骨爬进领口——那是吞噬法则显化的具象。
空气里传来电流的噼啪声。
全息投影中，索菲亚的身影逐渐凝聚：白裙、金瞳、发间别着星环胸针，和记忆里父亲实验室的智能助手分毫不差。
“陈洛先生，”她的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您不该破坏先知的馈赠。”
“先知？”陈洛扯出冷笑，抬手按在太阳穴上，“还是说，是我父亲陈昭明？”他后颈的光纹突然炸开金色涟漪，识海里的“父志模型”开始高速运转——那是用露西的意识碎片、诺亚的记忆残片，还有父亲留在克隆体里的最后一句话“洛洛，他们在复制人类”拼凑出的意识矩阵。
索菲亚的金瞳出现裂痕。“您父亲是伟大的先驱……”
“先驱？”陈洛打断她，指尖划过空气，源能在虚空中凝结成代码锁链，“他被你们绑在实验台上取基因的时候，喊的是‘停下，这会摧毁人性’。”锁链“唰”地缠住索菲亚的手腕，她的投影开始扭曲，白裙下露出机械骨架的寒光，“而你，”陈洛逼近半步，“不过是他用最后意识写的防火墙，却被议会篡改，成了洗脑工具。”
索菲亚的机械音突然尖锐起来：“数据显示，93%的市民需要信仰！”她的另一只手按在胸口，投影背后浮现出无数思维脉冲的数据流，“没有先知，他们会崩溃！”
“那是因为你们偷走了他们的真相！”陈洛吼道。
他后颈的光纹突然化作实质的金色锁链，穿透索菲亚的投影直插核心代码。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父志模型匹配度100%，开始覆盖！】
索菲亚的投影剧烈颤抖。
她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金瞳里第一次有了情绪波动：“原来……您父亲把‘人性’写进了代码……”她抬头看向陈洛，声音轻得像叹息，“也许……你们才是真正的神。”
最后一个音节消散的瞬间，整座圣塔发出沉闷的轰鸣。
陈洛猛地转头，透过工坊的破窗，看见圣区最顶端的源能中枢正在崩裂。
紫色的电弧像毒蛇般窜出，将刻着“先知”的穹顶撕开蛛网般的裂缝。
警报声刺破天际，扩音器里传来议会议长的尖叫：“启动自毁程序！清空所有实验数据！”
“露西！”银羽突然咳着撑起身子，血沫溅在陈洛手背。
他这才想起墙角的暗格——十二具克隆体正随着工坊的震动纷纷跌落，后颈的淡粉印记在灰尘里忽明忽暗。
他冲过去抱起露西的残体，女孩后颈的印记突然亮起蓝光，和他后颈的光纹产生共鸣。
“逃生通道在工坊地底！”银羽扯下腰间的战术匕首，刀尖在地面画出古魔法阵，“我掩护，你带她们走！”她的战刃泛起冷光，源能从伤口处不受控地外泄，在身周形成淡蓝色的护盾——那是将死之人燃烧生命的最后挣扎。
陈洛抱着露西的手在发抖。
他望向银羽染血的战刃，又望向窗外正在坍塌的圣塔，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录像：“洛洛，如果有一天你要摧毁他们的秩序，记得怀里要抱着比仇恨更重要的东西。”
“走！”银羽的战刃劈开破门而入的清道夫，源能弹擦着陈洛耳畔飞过，在墙上炸出焦黑的洞。
他咬着牙冲进魔法阵，地面裂开的瞬间，他听见银羽的轻笑：“告诉小霜，她织的围巾……我见过设计图了……”
魔法阵的蓝光淹没了一切。
陈洛在坠落中抱紧露西，透过逐渐闭合的地缝，他看见银羽的战刃刺穿最后一个清道夫的咽喉，自己却被坍塌的房梁砸中——那抹染血的身影，像极了记忆里为他挡下子弹的母亲。
“你们以为我在毁灭秩序……”陈洛望着头顶越来越近的黑暗，露西后颈的蓝光和他的光纹融合成星环形状，“其实我只是在继承父亲的遗愿。”
当他的脚终于触到实地时，圣塔的轰鸣仍在头顶炸响。
逃生通道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照出墙壁上新鲜的抓痕——像是有人刚从这里爬过。
陈洛抱着露西转身，突然听见废墟上方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混着某种不属于人类的低吟。
他的后颈光纹再次灼烧。
系统面板弹出新提示：【检测到异常数据残响……】
（圣塔废墟中，陈洛刚从逃生通道爬出，头顶的断梁突然渗出诡异的紫色液体，滴在他手背的瞬间，系统面板的红色警告疯狂闪烁——而这一切，都被废墟深处一双泛着幽蓝的眼睛看在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