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西北巷坍塌的铁皮屋顶，在陈洛肩头割出一道金线。
他蹲在碎砖堆旁，指尖轻轻抚过从阿阮口袋里掉出的蜡笔画——画纸上，穿白裙子的小女孩牵着穿格子衬衫的大哥哥，背景是飘着云的天空。
检测到实验体零号脑波异常。赫尔加的虚影突然在他眼前展开，银白长发间的代码星芒像被风吹散的星屑，记忆回溯进度37%，需要介入吗？
陈洛抬头看向靠墙坐着的少女。
零号的手腕还捆着影蚀特制的神经抑制锁，此刻却在微微发抖，苍白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额角渗出的冷汗把碎发黏在脸上。
她喉间发出细碎的呜咽，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手扯着灵魂往深渊里拽。
等等。陈洛按住赫尔加试图探入零号意识的数据流，她在自己挣开枷锁。他想起三天前在废弃医疗站，这个总用空洞眼神盯着墙壁的实验体，曾偷偷把最后半块能量棒塞进饿晕的流浪儿嘴里——那是被影蚀用药物强行抹去的人性碎片。
叶清欢抱着昏睡的阿阮走过来，太初拳经养出的内息让她脚步轻得像片叶子：需要我用古武帮她稳定心神吗？她的拳套还沾着改造人的机油，指节处的血渍已经凝成暗红。
不用。陈洛起身时，外套内层口袋里的碎纸窸窣作响——那是阿阮用铅笔头写的新书包，字迹歪歪扭扭，像歪脖子的小树苗。
他摸了摸颈间的吊坠盒，赫尔加的核心在里面微微发烫，苏妄，定位影蚀的虚假遗愿发射器。
全息投影在众人头顶炸开，苏妄的发梢沾着蓝色数据流，平时总弯着的眼尾此刻绷成冷硬的直线：找到了。她指尖划过漂浮的代码墙，某个闪烁的紫色光斑被拽到中央，十七个信号源，全在圣区议会大楼地下。
他们用实验体的脑波模拟濒死状态，批量生成假遗愿——那些说要见初恋、要给孙子买糖的临终者，根本没死。
林昭的天枢武装突然发出嗡鸣，臂甲上的战纹亮起刺目蓝光。
她摘下战术头盔，露出额角未干的血痕：所以之前吞噬的人脉总出现断层？
因为那些人际关系网根本不存在。
不止。陈洛调出系统面板，新解锁的遗愿筛选功能正泛着暖金色微光，虚假遗愿会污染吞噬能量，议会想让我的系统变成筛子。他盯着面板上跳动的进度条——之前97个遗愿完成度只有63%，现在突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升，赫尔加，用旧纪元数据库帮我建模型。
数据幽灵的虚影瞬间融入陈洛耳后的微型脑机，他的瞳孔泛起细碎的银芒，像是有星河在眼底流淌。
巷外传来改造人残肢被拖拽的声响，叶清欢抱阿阮的手紧了紧，拳套在女孩后背压出浅浅的印子。
找到了！陈洛突然捏紧拳头，系统面板上弹出一串血红色标记，虚假遗愿的源头是影蚀的意识农场，每个实验体被植入记忆芯片，24小时循环播放临终场景他看向零号，少女的颤抖突然止住了，空洞的眼睛里有泪光在打转，而零号...她是唯一一个没被芯片控制的。
妈妈...零号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她抬起被锁扣磨破的手腕，指向陈洛外套内层的口袋，阿阮的蜡笔画...和我妈妈画的一样。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往下淌，在地上的碎玻璃上溅起细小的光，影蚀说我没有过去，但我记得...记得在樱花巷的阁楼里，妈妈教我用蜡笔涂云朵。
苏妄的投影突然剧烈闪烁，她扯断一缕数据流砸向空中：她的神经导管在解码！
影蚀的主脑防御网出现漏洞——零号的记忆，就是打开意识农场的钥匙！
林昭已经将天枢武装切换成突击模式，肩甲弹出的粒子炮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目标地点？
三城交界处的废弃游乐园。陈洛弯腰捡起地上的碎铁片，用指腹抹掉上面的机油，那里有影蚀最大的实验体仓库。
赫尔加，把零号的记忆同步给所有人。
数据洪流瞬间笼罩全场。
陈洛看见零号记忆里的樱花巷，看见穿蓝布裙的女人蹲在阁楼地板上，手把手教小女孩画云；看见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抱着一摞文件冲进阁楼，喊着他们发现了源能核心的秘密；最后看见穿黑风衣的清道夫踹开木门，枪口火光中，女人把小女孩塞进床底，用身体盖住了她的眼睛。
所以那些虚假遗愿...叶清欢的声音发颤，她低头看向怀里的阿阮，女孩睫毛上的泪珠还没干，都是议会用别人的痛苦做的局？
不止是局。陈洛把碎铁片收进外套，那里已经有98张皱巴巴的纸——阿阮的新书包、卖烤肠的老张想给孙女攒学费、流浪猫阿黄要找主人...每一张都带着体温，他们在偷走别人的。他抬头时，眼里的星芒变成了烧红的铁，现在，该把名字抢回来了。
三城交界处的风卷着沙尘扑来，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
林昭的武装雷达亮起成片红点：十二台改造人，影蚀的清道夫队。
叶清欢，带阿阮和零号走地下通道。陈洛的法则之光在掌心凝聚成淡金色长矛，苏妄，黑掉游乐园的防御系统。
赫尔加，筛选出剩下的真实遗愿。他看向逐渐逼近的金属洪流，嘴角扯出染血的笑，林昭，这次换我们当猎人。
战斗爆发得比枪声还快。
陈洛的长矛刺穿第一台改造人的能源核时，系统面板突然震动——第98个真实遗愿完成度100%。
他踩在改造人残躯上，看着林昭的粒子炮撕开第二台的装甲，叶清欢的拳风掀飞第三台的脑袋，苏妄的数据流绞碎第四台的主脑。
不是我疯，是这个世界疯了。他在击杀第12台改造人后低声说，温热的源能顺着吞噬系统涌入四肢百骸。
风掀起他的外套，内层口袋里的纸页哗哗作响，像无数被夺走的名字在齐声呐喊。
当最后一台改造人化作火花消散时，陈洛的系统面板突然亮起刺目的金光。
他低头看去，进度条停在99%的位置，一行血字缓缓浮现：
【检测到第99个真实遗愿完成度97%，请宿主前往樱花巷阁楼，完成实验体零号的最终遗愿】
陈洛的指尖在系统面板上微微发颤。樱花巷阁楼六个字像灼热的铁烙，烫得他喉间发紧。
他低头看向零号，少女蜷缩在叶清欢身侧，原本空洞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正死死盯着他外套内层鼓起的口袋——那里装着阿阮的蜡笔画，更装着她破碎又重组的记忆碎片。
现在就去。陈洛扯下染血的袖扣，将战术目镜推至额间，叶清欢，带零号和阿阮走主路，林昭在高处警戒。
苏妄，把你的数据流缠在我后颈——我需要实时破解阁楼的防御锁。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淬了钢的线，每一个字都绷得笔直。
林昭的天枢武装在半空划出银弧，粒子炮余热未消的炮口转向西北方：检测到圣区巡逻队正向三城交界移动，还有十七分钟抵达。她的战术面罩滑下，露出紧抿的唇线，我留在这里拖延。
不行。陈洛突然抓住她的腕甲，掌心的源能顺着金属纹路渗进去，阁楼里可能有影蚀设的意识陷阱，我需要你的源能场做护盾。他的拇指擦过她腕间未愈的伤口，那是三天前为救他挡下激光刀时留下的，你答应过我，要看着我亲手撕开议会的面具。
林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望着陈洛眼底翻涌的暗色，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灰区巷战，这个总把笑意藏在镜片后的程序员，曾用身体护住被流弹击中的她。
此刻他眼中的火焰比那时更盛，烧得她喉间发疼。十分钟。她扣紧他的手腕，十分钟内搞不定，我拆了半座圣区来接你。
叶清欢抱着阿阮先走了，零号像片被风卷着的纸，踉跄着跟上两步又回头，目光黏在陈洛脸上：我...我记得阁楼的窗户是蓝色的。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妈妈说蓝玻璃能把阳光变成星星。
陈洛摸了摸颈间的吊坠盒，赫尔加的核心在里面发烫。
他跟着零号踏进樱花巷时，空气里突然浮起若有若无的甜香——是泡桐花的味道。
记忆里母亲常说，樱花巷的泡桐比樱花开得久，就像有些东西，烧不尽，抹不掉。
阁楼的木门挂着锈迹斑斑的锁，苏妄的数据流像毒蛇般钻进去，锁芯在声中崩成碎片。
陈洛推开门的瞬间，灰尘在光柱里跳舞，他一眼就看见了靠窗的旧木床——床板下有道半指宽的划痕，和零号记忆里母亲用指甲刻下的完全吻合。
妈妈！零号踉跄着扑过去，跪在床上掀开褪色的碎花床罩。
床底露出个铁皮盒子，红漆剥落处能看见字的残笔——陈洛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蹲下来，指尖抚过那个字，突然想起父母失踪前最后一次回家，父亲手里正提着个红漆铁盒，说要带他去看新研究的源能核心。
盒子打开的刹那，系统面板炸成刺目的金光。
陈洛的瞳孔里突然涌入无数光点，星环城十二区的轮廓在他意识里清晰浮现：灰区小酒馆的老店主、圣区实验室的研究员、边缘区黑市的武器贩子...每个人的人脉网像发光的藤蔓，在他脑海中交织成网。
【吞噬法则进度已达52%！
解锁人脉继承·终极形态！
可跨区继承人脉关系网！】
系统提示音在脑内炸响时，陈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听见苏妄的惊呼穿透数据流：陈洛！
你的神经突触在重组！
现在全星环城的社交节点都在向你发送连接请求——卖早点的阿婆、源能议会的秘书、甚至圣区大主教的私人医生！
零号从铁盒里捧出一叠泛黄的画纸，每张都是云。
最底下压着张照片：穿蓝布裙的女人抱着穿碎花裙的小女孩，背景是蓝色玻璃窗，阳光透过玻璃在她们脸上洒下细碎的星芒。
女人的眉眼和陈洛记忆里的母亲有七分相似，他突然想起父亲曾说过，当年在源能研究院，有位最擅长解析古魔法阵的女同事...
这是我妈妈的工作证。零号的手指按在照片背面的钢印上，陈...陈素？她抬头看向陈洛，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照片上，你姓陈，我妈妈也姓陈...是不是...
轰——
阁楼的屋顶突然被撕开个大洞，金属碎片暴雨般落下。
林昭的天枢武装破顶而入，粒子炮余威震得灰尘漫天：圣区巡逻队提前到了！
苏妄，黑掉他们的通讯！
叶清欢，带零号从密道走！她的肩甲被激光灼出焦痕，发梢沾着血，却笑得像把出鞘的刀，陈洛，你的系统升级了？
让我看看新本事。
陈洛反手抓住零号的手腕，源能顺着接触点涌进她体内。
系统面板上，第99个遗愿的进度条突然开始疯涨：97%...98%...99%...100%！
叮——
苏妄的投影在混乱中强行稳定，她的发梢全变成了刺目的亮蓝，手里举着块还在冒烟的芯片：我破解了影蚀的实验核心！她的声音在发抖，他们抓来贫民，用意识移植技术把议员的大脑塞进去。
失败的实验体就被注入虚假记忆，循环播放临终场景——那些被你吞噬的，全是活人被折磨到精神崩溃的惨叫！
叶清欢的拳套地捏碎块砖，阿阮被她护在怀里，睡得正香：所以老张的给孙女攒学费是假的？
流浪猫阿黄的找主人也是假的？她的眼眶红得滴血，他们拿别人的命当戏本？
不止是戏本。陈洛的声音像结了冰的刀，他望着意识里翻涌的人脉网，终于看清那些断层的真相——议会在故意让他吞噬虚假人脉，好让他的系统变成筛子，等他爬到高位时，所有积累的势力都会崩塌。
但他们没算到，零号的真实记忆，撕开了这张网的缺口。
赫尔加的虚影突然出现在众人头顶，她的银白长发里缠着血丝：影蚀的位置定位了。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轻，他在边缘核心区的废弃研究所，说...说只有陈洛能完成他最后的愿望。
陈洛的手指慢慢攥紧，掌心里的源能凝成金色光刃。
他看向零号怀里的照片，又看向窗外逼近的圣区机甲，突然笑了：他等了我这么久，总不能让他失望。
林昭的粒子炮在头顶炸出烟花，将第一台机甲的炮管掀飞：走！
我殿后！她的武装渗出淡蓝色光雾，那是源能过载的征兆，陈洛，你欠我不止一顿饭了。
陈洛拽着零号冲进密道时，系统面板上的人脉网突然开始沸腾。
他听见无数声音在意识里炸响——是灰区的老店主、是圣区的研究员、是边缘区的武器贩子，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关系、他们的秘密，像潮水般涌进他的脑海。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废弃研究所的地下实验室里，影蚀正坐在玻璃罐前。
罐子里泡着颗灰白的大脑，无数神经导管扎进脑沟回。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对着监控器轻笑：来了么？
陈洛...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
密道的风灌进陈洛的衣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98张纸页——现在，它们终于有了真实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