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无光深海中的碎片,缓慢地、艰难地上浮。
首先恢复的是痛觉。魂体仿佛被彻底碾碎后又勉强粘合,每一寸都充斥着撕裂般的剧痛,连最细微的思维波动都牵扯着遍布“裂痕”的灵魂,带来一阵阵眩晕与虚无感。
紧接着是感知。干燥、粗糙的触感从身下传来,带着一种不属于酆都任何已知区域的独特颗粒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铁锈与腐朽尘埃混合的腥气,吸入魂体,带着微微的刺痛。光线很暗,是一种压抑的、仿佛透过厚重血污过滤后的暗红色调。
沈青梧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遍布暗红色砂砾的荒原。天空是凝固般的深红,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些扭曲的、如同血管般的暗色纹路在缓缓蠕动,散发出微弱的光晕。远方,隐约可见一些巨大生物的苍白骨架半埋在红砂中,如同连绵的山丘,死寂而苍凉。
这里……是哪里?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带着最后的惊心动魄:孽镜台的决战,清洁工那令人绝望的虚无,凝聚全部心神的“存在断言”,老疤扔出的窝头,剧烈的空间拉扯,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微微一松,但随即又被巨大的虚弱感和紧迫感淹没。她尝试调动魂力,回应她的却是一片干涸的刺痛,魂体内的力量几乎消耗殆尽,规则之书碎片、往生花、归墟印记都变得无比黯淡,如同风中残烛,仅能维持着最基本的存在不灭。她甚至无法清晰感知到魂体深处那个清洁工的标记,不知是被归墟印记暂时压制,还是因魂体重创而陷入了沉寂。
【厄运补偿】的界面依旧一片漆黑,没有任何显示。
她艰难地转动视线,看向身旁。那株在她昏迷前似乎微微颤动过的、枯死的黑色植物,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约莫半人高,枝干扭曲如虬龙,通体漆黑,没有一片叶子,散发着一种死寂与古老并存的气息。
刚才的颤动,是错觉吗?还是这株植物……有什么特殊?
沈青梧没有力气去深究。当务之急是恢复一点力量,弄清楚身在何处,以及……找到回去的路,或者找到老疤他们。她相信老疤、无名他们一定还活着,也一定在想办法找她。
她尝试吸收周围环境中的能量,却发现此地的能量极其稀薄且狂暴,充满了某种破坏性的因子,直接吸收只会加剧魂体的伤势。
“必须……找到……安全的能量源……”她心中念头转动,目光再次落在那株黑色植物上。这株植物能在此地存活(哪怕是枯死状态),或许其根系附近,会有相对温和的能量?
她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地、如同蠕虫般,朝着那株黑色植物的根部挪动。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魂体撕裂般的痛苦和精神的巨大消耗。
短短几步的距离,仿佛耗尽了她一生的力气。当她终于将手(魂体凝聚的虚影)触碰到那黑色植物冰冷坚硬的根部时,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根部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株枯死的黑色植物,猛地颤动起来!并非微弱的颤动,而是整个植株都在剧烈摇晃!紧接着,在沈青梧惊愕的注视下,那漆黑的、看似毫无生机的枝干顶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了一点极其细微的、嫩绿色的新芽!
这一点新芽,在这片死寂的暗红荒原上,显得如此突兀,如此生机勃勃,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与此同时,一股精纯、温和、却带着一丝微弱吞噬之意的能量,顺着沈青梧触碰根部的“手”,缓缓流入她近乎枯竭的魂体!
这能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这株植物本身蕴藏的、被她的触碰(或许是归墟印记或往生花的气息?)所引动的生机!
能量入体,如同久旱逢甘霖,迅速滋养着她破碎的魂体,缓解着剧痛,让她恢复了一丝力气。虽然相对于她庞大的损耗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至少让她摆脱了立刻消散的危机,意识也清晰了不少。
她震惊地看着那株在枯死中焕发一丝新绿的黑色植物,心中充满了疑惑与警惕。
这到底是什么植物?为何会在她触碰后发生如此变化?这股带着微弱吞噬意的能量又是什么?
她尝试与规则之书碎片沟通,碎片微微亮起,传递出模糊的信息:「未知……古老……生死交界……噬魂……亦养魂……」
噬魂?亦养魂?
沈青梧看着那点嫩绿的新芽,又感受着体内被温和滋养的魂力,心中明悟。这株植物,恐怕是一种游走于生死规则之间的奇异存在,既能吞噬魂力,也能反哺生机。而自己的到来,或许是某种契机,打破了它长久以来的枯死状态。
福兮祸所伏。这植物能帮她恢复,但恐怕也伴随着未知的风险。
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她维持着与植物根部的接触,贪婪而谨慎地吸收着那温和的能量,同时全力运转残存的力量,尝试修复魂体最严重的裂痕,并努力感知周围的环境,寻找任何可能标识此地位置的线索。
暗红色的荒原无边无际,死寂是这里的主旋律。除了风声掠过砂砾的呜咽,听不到任何虫鸣鸟叫,感受不到任何其他魂灵的气息。
这里,仿佛是一片被遗忘的、规则残缺的绝地。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神秘黑色植物的滋养下,沈青梧的魂体稳定了下来,虽然距离恢复实力还差得远,但至少有了行动和思考的能力。规则之书碎片、往生花、归墟印记也似乎得到了一丝滋养,不再那么黯淡。
她站起身,环顾四周。必须离开这里,找到出路,或者找到任何有可能存在文明迹象的地方。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株奇异的黑色植物,犹豫了一下,折下了一小段带着那点嫩芽的细小枝桠,小心地收拢魂体之内。这植物或许以后还有用。
选了一个感觉能量流动稍微顺畅些的方向,沈青梧迈开虚弱的步伐,踏上了在这片未知绝地中的求生与探索之路。
暗红色的砂砾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巨大的苍白骨架在视野中投下狰狞的阴影。前路未知,吉凶难料。
但沈青梧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必须活下去。
必须找到回去的路。
必须再次见到那些并肩作战的伙伴。
地府的谜团,清洁工的威胁,禁典派的阴谋……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她的冒险,在这片陌生的红砂绝地,翻开了崭新而充满未知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