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泥礼对唐军的和谈要求是不屑一顾的。
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也休想在谈判桌上拿到。
可看到城外送来的松漠都督府印信时，他第一次沉默了。
李怀秀输了。
宫卫军主力丧尽，契丹人到了灭种的边缘。
在李固抵达时，他还抱着一丝侥幸。
可如今东西摆在眼前，由不得其不相信。
于是泥礼开始认真对待唐军使者传递过来的信息。
“全其部族，交还战俘，归于旧地，赐予汗位？”
李固嘴角冷笑。
虽说是漫天要价。
可这价码却开得太高。
“告诉泥礼，可全其现在的部族，战俘就别想了，某吃下去的东西还能吐出来给他不成？”
他摇头失笑：“契丹旧地某已占了，他现在的筹码就是一个上京城，这里倒是可以给了，不过......要其派兵把东边的山匪给剿灭才行，不然本将就替他去了！其他大营的条件也一概没收！”
那苏勒听到“山匪”二字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灭国级的大战，哪还有毛贼敢在左近？
东边除了猫冬的动物，就只有苟延残喘的渤海王室了。
大钦茂派出去求援的使者有一队到了日本，辗转被送到了李固这里。
现在尸首已经消失在太白山中。
泥礼收到条件后，眉头猛地一拧。
这李固私心不小！
明摆着要借他之手将渤海国覆灭，然后再招降于他。
一石二鸟啊。
但整个上京城这个筹码太过诱惑！
这可是全渤海国最富庶的地方。
前有大河，背靠群山，西控沃野千里！
实在是立国之基！
再加上其手中还有近两万契丹精锐，城中还有六七万精壮，以及搜刮来的海量物资。
躲入太白山中以及偏僻乡野的老弱妇孺至少还有数十万，这可都是妥妥的农业人口。
将来再收拢些杂胡还有北边的野人鞑子。
不出数年，就是个万乘之国！
虽然定会被朝廷想出各种法子分化瓦解，但只要见招拆招，总能抵挡一二。
大不了到时再降，去长安享富贵便是。
就像那李鲁苏一般。
可若是不答应眼前的条件。
对方只要将渤海国王室捏在手中，就已立于不败之地。
渤海人份属靺鞨，跟他们契丹没有任何渊源，再加上其立国已久，根本不是草原杂胡那般能轻易同化的。
如果再占不了大义名份，契丹很难在此站稳脚跟。
思来想去，泥礼终于心中一横，高声道：“去告诉唐人，必要赐了‘耶律’姓氏下来，并以圣旨晓谕天下，不然就战场上见真章！”
这要求传回李固营中，顿时让其有些哭笑不得。
“耶律这姓有啥讲究？！泥礼如此看重！”
众人面面相觑。
只有阿布思微微沉吟道：“这个发音......好像是汉话里面的‘刘’姓！”
此言一出，那苏勒恍然道：“确实是刘姓！汉人的大英雄刘邦的姓氏！”
李固神情古怪。
此时他才从脑中为数不多的原主记忆中获得些许信息。
东北地区的游牧民族对刘邦及其打天下的班底极为推崇。
汉四郡统治、羁縻、影响此地区数百年。
匈奴也好，东胡也罢，亦或是当时新生的高句丽。
在大汉度辽将军、乌桓校尉与诸郡太守面前都是瑟瑟发抖。
国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
在帝国四分五裂之时，也无宵小敢南下而牧马。
煌煌炎汉，思之令人神往！
“准了！”
李固很干脆道。
替圣人做主赐李姓是不太可能的。
刘姓虽然也有些避忌，但人家是姓“耶律”。
等于变相得承认泥礼对此地的影响力。
“不过，既然要改，就都改了好了，契丹的俟斤们以后都姓耶律，而咱们奚族的.......”
他转头笑着看向阿布思与那苏勒：“以后都姓萧......萧何的萧。”
汉之首相。
其影响力在东北地区不下于刘邦。
谁知阿布思却摇头道：“萧何乃是文士，我奚族健儿当效仿兵仙韩信，请王上让我姓韩！”
李固愣了愣，然后温声劝道：“老师，跟韩信姓......有些不太吉利吧。”
谁知阿布思瞥了徒弟一眼，闷声道：“你可是姓李，高祖、太宗打完天下，可是一个功臣都没杀。”
得~
还挺懂。
那就爱咋滴咋滴吧。
此时他又看向那苏勒：“你可别姓吕！”
“你说姓啥就姓啥。”
少女丝毫不介意汉姓是哪个，反正奚族姓氏还会继续用。
“我以后汉名就叫萧燕燕！”
李固差点绝倒：“为啥叫这个？”
“燕南飞，燕北归！”
萧燕燕怅然道：“你是飞去来的燕子，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北地，以后我要跟你一起折返南北！”
李固心中感动，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小手。
同时也在震惊于历史惯性的强大。
他又看向阿布思：“老师不会叫韩德让吧？！”
对方被问得一愣。
“那么复杂的汉名，你是难为我了！”
他微微昂头道：“以后我就叫韩布。”
李固以手抚额。
英布、季布、吕布，都是大汉那一挂的猛将。
老师的追求还真是纯粹。
这边厢计议已定，便将消息传入城中。
翌日清晨。
泥礼.....不，已经改名耶律礼的契丹第一夷离堇开城请降。
李固仅率千人入城。
当日下午。
一支契丹精锐自东门而出，前去剿灭渤海余孽。
在开元二十八年的最后一天。
沾着雪花几乎冻成冰坨的大钦茂人头被献于城下。
李固命人快马送入长安。
跟着一起回去的还有详细战报与请罪文书。
因战局迁延而使大唐排名前四的朝贡国覆灭，这么重大的事情总要有个说法。
做完此事以后，李固按照约定，回中京显德府过冬，而上京城中则留下老师韩布率五千奚族精锐作为后手，与耶律礼作伴。
如今的显德城稍微恢复了些人气。
毕竟各方大战都没有波及到此，就连当初李怀秀也没在这里藏身。
没被掳走而藏身野地的渤海百姓回来了一些。
当看到李固大军来到时，却又是吓得魂飞天外，立马再次逃散。
却被唐军马队截住，好不容易才劝说回城。
又花一个白天的时间简单洒扫收拾，直到月朗星稀才安顿下来。
还没等李固就寝，柳城战报送至。
本来有些舒缓下来的心情再次变得极为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