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就是目前最要被盯死的那一批门阀。
河东薛氏不光是京兆六姓之一,而且名将辈出,今朝甚至还出了个太子妃。
这是奔着强势外戚的路子在走。
大唐吸取前汉教训,对此事防范甚严。
基本原则就是“用外戚斗外戚”,防止一家独大。
李唐皇室与大世家联姻从来都持开放态度。
反正这些高门没法彻底铲除,干脆让其互斗,哪家也别想独大。
薛锈之前利用其特殊身份,一直为太子李瑛鞍前马后。
如今张九龄、裴耀卿失势。
难道此人也要准备止损了?
“大将军!”
辛思廉将其扶起:“贤侄今日何故来访啊?”
薛锈沉声道:“不瞒大将军,我是为李郎将而来。”
单刀直入,不愧是名将之后。
辛思廉眼底精光一闪,转头看了看李固,这才展颜道:“那老夫就暂行回避,将此处留给你们叙话。”
“谢大将军!”
堂内只剩他二人后,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李固这还是第一次跟连襟见面,而且两者年龄也差了十几岁,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展开话题。
还是薛锈先打破沉默:“贤弟,为兄今日是来谈合作的。”
“兄还是叫我二郎好了。”
毕竟还是沾点亲戚,李固邀其入座。
“韦家如今在韦家店占本几何?”
果然是冲着忠王来的。
如今韦氏被逼入局后,身份一下变得敏感起来。
反倒是李固这个若即若离之人,恰好能为其牵线搭桥。
韦家店跟韦坚的合作也瞒不了人。
如今他二人被任命为“柜坊铸钱勾当使”,掌管少府出纳度支,没人相信他们不会趁此做些什么。
韦家店在外人眼中,极有可能就是他们捞取好处的主要工具。
如果想跳船入伙,从此处入手倒是极为高明。
李固并未直接回答,反倒是斟酌词句凝声反问:“薛兄此来,太子知晓吗?”
“知晓如何?不知晓又如何?”
薛锈目光灼灼:“你会关心太子的想法吗?”
此人目的不明,李固决定还是敬而远之:“既如此,请恕在下无可奉告。”
听闻此言,薛锈也不着恼,只幽幽道:“范阳卢氏已大不如前,哪有我薛家在幽州底蕴深厚?不知饶乐郡王是想在奉城州做些什么?”
东北本就是薛家基本盘之一。
当年高宗灭高句丽,置安东都护府管辖,薛仁贵就是首任大都护。
及至其五子薛楚玉,依然累迁幽州节度使,正是张守珪的前任。
只是被契丹可突干大败,被褫夺了官职。
即便如此,薛家在幽州依然是树大根深,实在是一个非常好的合作对象。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借助韦氏再找上范阳卢氏,七拐八绕地借取一些钱粮物资。
同样的。
他们家如果想坑害李延宠,也是轻而易举。
想到此处,李固朗声道:“我家大兄为圣人分忧,无非是想跟随张使君一起平灭契丹。”
薛锈笑道:“此事哪能少得了我薛家?我这就给族中长辈修书一封阐明此事。”
“如此甚好!”
李固起身拜道:“多谢薛兄!”
“一家人别说两家话。”
薛锈将李固扶起:“贤弟所献货币之策简直震铄古今,为兄早就想与你还有韦明府共参大道了!”
即便知道对方是故意恭维,但李固还是听得有些牙酸。
“如薛兄有意入本韦家柜坊,只需拿出价值十万贯的铜料即可。”
货币之策如箭在弦上,韦家柜坊必然要独立运营。
千秋宴结束后,李固主要就是在忙这个事情。
薛锈沉吟道:“占本几何?”
“半成。”
“嘶~~”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单一个韦家柜坊竟有200万贯本金时,薛锈还是惊讶出声。
“韦家出了多少钱?!彭城公房不会把家底都掏出来了吧?”
李固摇头道:“韦氏也跟薛家一样,百五之数而已。”
薛锈双眼瞪大:“这....”
是来合作的人太多了!
李固本身其实是两家。
固安公主代表李固,以韦家店原有的资产入本,占四成。
辛思廉代表陇西辛氏,出资六十万贯,占三成。
李晟背后的陇西李氏,同样也是十万贯,占半成。
还有突厥王族后裔阿史那氏、金徽洲都督仆骨家.....
刚才来的河东裴氏、皇甫家、颜家......
柜坊经营之道大家不懂,但跟着两位柜坊勾当能赚钱的道理,大家可都懂!
放出去的三成股根本就不够分!
李固还在考虑增资扩股。
但这背后的政治账甚至要大于经济账,他想法还不成熟,因此未急于启动。
经过这一折腾。
他南下的启动资金与各项渠道资源倒是有了。
只等将圣人的差事办好之后,李固就可挂印辞官,去江南逍遥。
薛锈深吸口气,尽力平复心情。
他来之前已是尽量高看了这位连襟的能量。
若实情真是如此,竟还是大大低估了!
怪不得太子最近总是念叨李固。
可如今....
薛家驸马叹息出声,神情突然变得有些落寞。
“那就如此吧,为兄今日就不叨扰了。”
说完就转身走人。
这就完了?
不要求见见韦坚甚至忠王吗?
任何政治承诺也不要吗?
你真是来改换门庭的?
种种疑问萦绕心头。
待李固回神时,薛锈人已转入回廊。
他连忙跟上。
首次会面,还谈成了这么大个买卖,不起身相送实非待客之道。
二人来到景风门外。
“贤弟止步吧。”
“薛兄慢走。”
薛锈翻身上马。
行没两步,又勒住缰绳高声道:“有机会的话,再去看看他吧。”
“驾!”
他双腿一夹马腹,卷起烟尘,单骑而行。
李固眉头紧皱。
类似的话,之前李光弼也说过。
可今日非昨,不免让人唏嘘。
周围坊道依然有不少眼线出没。
文治派虽已倒台,可监视却一点也没放松。
某些人果然要赶尽杀绝。
一股肃杀之气自身后涌来。
周围鬼祟目光瞬间消失。
辛思廉来到外孙身侧开口道:“刚才如何?”
李固将刚才合作内容和盘托出,还加上了自己的分析。
“哼!这就是世家所为!”
树倒猢狲散,一切以家族利益为先。
“可他薛家这些年跟太子绑定太深,哪是这么容易说断就断的?”
他拍了拍李固肩膀:“柜坊这事儿做的不错,既照顾了各家面子,却又不偏不倚,让谁都挑不到错处,看来上次那一脚你成长了。”
提到这个,李固腰眼儿又是一阵麻痒。
晚上要让英儿再好好揉揉才行。
哪里最软,碰起来不疼还舒服呢?
得回去研究研究。
思忖间,辛思廉已回转衙署。
前方又卷起一阵烟尘。
“清溪师叔祖,天师让您赶快去一趟。”
“李将军,韦明府请您到长安县衙商议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