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破晓之战
溶洞出口的狭窄缝隙,如同巨兽闭合的咽喉,将最后一丝幽蓝的光线和泉水的低吟彻底隔绝。冷夜凝背着沉睡的墨墨,最后一次弯腰钻出,重新踏入了落星滩河湾那潮湿、布满碎石的河岸。外界的天光透过浓重的雨林水汽,显得灰白而压抑,与洞内那梦幻般的宁静判若两个世界。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腐烂植物的气息涌入肺腑,让她因长时间处于相对恒定环境而有些迟钝的感官骤然清醒,也随之带来了更深的寒意和现实的重压。
阿颜生死未卜的担忧,苏静婉通讯中断前的警告,尤其是脑海中反复回放的、轩轩和琛琛在那冰冷实验室中的画面,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不断刺穿着她的神经。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能!
她仔细检查了墨墨的状况。孩子依旧睡得很沉,呼吸平稳,小脸温热,似乎溶洞的“星髓”滋养效果还在持续,这让她稍感安慰。但她也清楚,这种平静是暂时的,墨墨体内那不受控制的力量依旧是个巨大的隐患。必须尽快找到更根本的解决方法,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找到另外两个孩子。
“滇南……三号废弃观测站……”冷夜凝喃喃自语,将苏静婉最后提供的残缺信息刻入脑海。这是唯一的线索,渺茫得如同大海捞针,但她别无选择。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落星滩位于界河上游,要前往滇南,需要先顺流而下,找到有人烟的渡口,再设法弄到交通工具南下。这条路注定充满艰险,不仅要躲避苏焰和冷烨可能布下的天罗地网,还要提防那个神秘莫测的“星幕”组织。
她紧了紧背上固定墨墨的布带,深吸一口气,踏着湿滑的卵石,沿着河岸向下游走去。每一步都迈得坚定而沉重。雨水早已停歇,但林间依旧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每一步踩在厚厚的落叶和苔藓上,都发出轻微的噗嗤声,在这寂静的雨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没走多远,前方带路的哑叔(他如同影子般始终守护在侧)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警戒。冷夜凝的心瞬间提起,下意识地俯身,靠在一棵巨大的榕树气根后。
哑叔锐利的目光扫过左侧一片异常茂密的灌木丛,手中猎刀悄然出鞘。冷夜凝屏住呼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片灌木微微晃动了几下,随即,一个穿着当地山民粗布衣服、头上包着布巾的瘦小身影,有些狼狈地从里面钻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看起来沉甸甸的背篓。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被烈日和风霜刻满皱纹、却眼神精亮的脸,正是之前那个撑竹筏的干瘦老者!
老者看到哑叔和冷夜凝,似乎并不意外,反而松了口气的样子,快步走上前,将背篓放在地上,用生硬的官话低声道:“等你们半天了。静婉姑娘有东西留给你们。”
静婉姑娘?苏静婉?!她竟然能算到她们这个时候出来?还安排了人接应?
冷夜凝心中巨震,警惕地看着老者和那个背篓。苏静婉的心思,实在太深了。
哑叔上前,检查了一下背篓,对冷夜凝点了点头,示意没有危险。
老者掀开油布,露出里面的东西:几套干净的当地山民服装(包括小孩的)、一些耐储存的干粮和肉脯、一壶清水、一小包盐和草药、一张绘制更加精细的、标注了小路和危险区域的滇南边境地图、以及……一把保养良好、装满子弹的紧凑型手枪和几个备用弹夹!
最底下,还压着一封没有署名的短信。冷夜凝颤抖着手拿起,展开,是苏静婉那熟悉的、略带潦草的笔迹:
【凝:见字如晤。料你必出。前路艰险,这些或可暂解燃眉。地图所示路径可避关卡,然非坦途。枪械防身,非到万不得已勿用。滇南水浑,三号站传闻甚多,真伪难辨,务必谨慎。我处境未变,联络难继,一切靠你自身。保重。婉。】
信很短,没有任何温情的话语,只有冷静的提醒和实用的帮助。但在这绝境之中,这封信和这一篓物资,无异于雪中送炭!衣服可以伪装,食物可以果腹,地图指明方向,武器……给了她一丝在绝境中反抗的底气。
冷夜凝紧紧攥着信纸,心中五味杂陈。苏静婉……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是步步为营的棋手,还是真的在绝境中伸出援手的盟友?或许,两者皆是。这份“馈赠”,既是帮助,也是一种无形的催促和压力——她必须走下去,没有回头路。
“静婉姑娘还说,”老者补充道,声音沙哑,“让你们沿着地图上标蓝线的水道走,尽量晚上行船,白天隐蔽。下游十里,芦苇荡里系着条小舢板,够你们用到下一个集镇。”
交代完毕,老者不再多言,对哑叔点了点头,便转身重新钻入密林,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冷夜凝和哑叔迅速换上山民衣服,将昏迷的墨墨也用粗布裹好,打扮成生病的孩子模样。背篓由哑叔背负,冷夜凝则将手枪和弹夹小心地藏在贴身衣物里。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感到一种陌生而沉重的力量。
准备停当,两人不再耽搁,按照地图指示,快速向下游潜行。果然,在十里外一处极其隐蔽的河湾芦苇丛中,找到了一条半旧的小小舢板。
夜幕降临,河面上起了浓雾。哑叔熟练地解开缆绳,示意冷夜凝抱着墨墨上船。小舢板悄无声息地滑入被雾气笼罩的河道,顺流而下,很快便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冷夜凝坐在船尾,将墨墨护在怀里,望着两岸飞速倒退的、模糊的黑影,心中没有逃离的喜悦,只有前路未卜的沉重。苏静婉的物资解决了眼前的生存问题,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滇南,三号观测站,轩轩和琛琛……每一个词都代表着巨大的未知和危险。
她低头,借着微弱的水光,再次看向手中那枚已经冰凉的通讯玉石。苏静婉说联络难继,这枚玉石,恐怕是她们之间最后的纽带了。
就在这时,玉石忽然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黯淡下去,表面甚至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冷夜凝的心一沉。最后的联系,也断了吗?
她将玉石紧紧握在手心,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裂痕的粗糙。苏静婉……你现在,又身在何处?面临怎样的局面?
小舢板在哑叔沉稳的操控下,破开迷雾,向着南方那更加深邃、更加凶险的未知之地,坚定地驶去。冷夜凝抱紧墨墨,将脸贴在他温暖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
无论前路如何,她已踏上征途。为了孩子,她将无所畏惧,直至生命的尽头。
决绝的启程,在浓雾与夜色中,无声地拉开序幕。破晓之战的烽火,即将燃向西南边陲的崇山峻岭。而命运的齿轮,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向着那个名为“三号观测站”的漩涡中心,疯狂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