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之畔,风挟沙砾,摩挲援助卡车之白漆,声细密。二十辆白色卡车,若沉默堡垒,于黄褐沙丘前整齐列阵,车身“生命补给”之红色标语,经晒稍褪,却仍醒目。车厢内满贮饮用水、压缩饼干,更有几箱难得之蔬菜种子——此乃外界越三千公里荒漠送来之希望。
艾依热姆蹲于高粱田埂,艳红头巾为风鼓动,猎猎作响。其指尖滑过饱满高粱穗,穗粒犹沾晨露,于戈壁阳光下闪烁细碎光芒。此田乃其与夫以三年之功,于沙漠辟出之“绿洲”。彼等承父辈固沙之法,于沙地埋麦草方格,又逐次运来绿洲边缘沃土,方种出此亩可结穗之高粱。
“艾依热姆大姐!”卡车旁传来呼声,着蓝色工装之陈磊正向她招手。此来自南方之青年,乃援助队之联络员,已是第三次至这片沙漠。其踏沙砾奔来,靴底沾厚黄土:“新到之藜麦种子,技术员言比高粱更耐旱,可愿一试?”
艾依热姆直起身子,红头巾下脸庞晒得黝黑,唯双目明亮惊人。她望向那些白色卡车,车厢门敞开,志愿者正将一箱箱物资搬至临时搭建之仓库。去年大旱时,正是这些卡车送来饮用水,使村里牛羊熬过最艰难之三月。
“陈同志,”其汉语带口音,却清晰,“高粱能活,便不浪费新种子了。”其指向田边水渠,“汝等上次修之防渗渠,引山泉水至此,今年能多收两麻袋。”
陈磊顺其目光看去,水渠以水泥砌就,蜿蜒深入沙漠。上次来时,他与队员们顶四十度高温铺设管道,艾依热姆与村里妇女每日送来晾好之酸梅汤,汤中泡着沙漠特有之沙枣,酸甜解暑。他忽悟,这些白色卡车送来者,不独物资,更是令当地人觉“被看见”之暖意。
正午日头毒辣,援助队厨师于卡车旁支起灶台,炊烟袅袅升起。艾依热姆归家取来刚烙之馕,及一小罐自制沙葱酱。馕以去年高粱面制成,带淡淡谷物香,沙葱酱则是其于戈壁滩挖野菜腌制,辛辣开胃。
“尝尝?”她将馕递给药箱前排队换药之老人,老人脚为沙漠蜥蜴所咬,志愿者正为其涂药膏。老人接过馕,以粗糙之手掰下一块递给身旁孩童,孩童狼吞虎咽,眼睛却盯着卡车旁堆放之彩色气球——此乃志愿者给孩子们之礼物。
陈磊见此景,忽忆出发前队长所言:“援助非施舍,乃令其知,有人与之共扛。”他行至艾依热姆身旁,助其将晒至半干之高粱穗捆成束:“大姐,汝等所种高粱,能否留些作种子?吾等欲带回与农科院观之,或能育出更耐旱之品种。”
艾依热姆一愣,旋即展颜而笑,眼角皱纹似田埂沟壑:“好啊,待秋收,吾挑最饱满予你。”其稍顿,指向远处沙丘,“往昔阿爸言,沙漠有灵,汝待它善,它便予汝留口饭食。今方知,外面之人亦待吾等善。”
傍晚,风沙稍减。白色卡车之影为夕阳拉长,与高粱田之绿、红头巾之艳,于黄褐沙漠拼成温暖色块。志愿者为卡车加水,艾依热姆与妇女们于田边跳起麦西来甫,铃铛声随晚风飘向远方。
陈磊立于卡车旁,见艾依热姆旋转之红头巾,如一团燃烧火焰。他知,这些卡车终会离去,然其所留者,不独物资,更是令这片土地持续生长之勇气。恰似那些高粱,扎根沙漠,迎对风沙,却总能结出饱满穗子——因有人浇灌,有人守望,有人坚信,希望从非孤身而至。
夜色渐浓,卡车车灯亮起,宛如沙漠繁星。艾依热姆将最后一捆高粱穗靠于仓库墙边,转身归家。红头巾于月光下泛柔和光芒,她知,明日日出,白色卡车将继续运送物资,她亦会继续于田间劳作,而这片曾荒芜之土地,会在援助与坚韧交织中,渐生更多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