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运输队空旷的场地中央,几块红砖摆成一个极其狭窄、角度刁钻的“库位”。
李长河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神专注,全无新手的紧张哆嗦。
他深吸一口气,右脚轻点油门,离合器精准联动,右手利落地挂上倒挡。
卡车开始缓缓后退,李长河视线在后视镜和车窗间快速切换,脑中清晰构建着库位位置。
在李长河游刃有余的操纵下,嘎斯车稳稳当当倒入狭窄库位。
当车身完全停稳后,“吱呀”一声,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
赵师傅先是扫了一眼车尾与砖头的距离,眉头松了一下,但话音依旧硬邦邦的:
“还凑合,但开卡车不是绣花,该快的时候要快,该猛的时候要猛!”
听到这傲娇话语,李长河心里门儿清:
老赵头这别扭劲儿,夸人都得绕八个弯...‘凑合’俩字从他嘴里出来,四舍五入就是‘牛逼’了!
吐槽归吐槽,李长河脸上摆出虚心受教的表情:
“师傅说得是,下次我注意速度!”
正想下车时,他瞥见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许大茂?!
“哟,长河兄弟,练车呢?”
许大茂故意提高嗓门,眼睛瞟着那精准入库的卡车。
“啧啧,赵师傅要求真高啊!这都停得这么板正了,还嫌不够猛?”
“不像我们宣传科,电影片子能放出来就成...谁管它稳不稳当!”
他话里话外透着股酸溜溜的意味,还暗戳戳影射赵师傅苛刻。
“大茂哥说笑了,师傅要求严是为我好!”
赵师傅冷冷地扫了许大茂一眼后,毫不客气地怼了一句。
“干好你自己的活儿!少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
看着赵师傅那张嫌弃的脸,许大茂心底那股邪火“噌”地一下又烧了起来。
凭什么?
一个逃荒来的穷小子,才几个月工夫?
张队长夸他踏实,赵师傅这头倔驴居然也真教他本事了!
连傻柱那夯货,都提过两回这小子学东西快!
而他许大茂呢...在宣传科熬了两年,还是个打杂的学徒!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更让许大茂窝火的是,前些天他给一个领导家放“内部片”,当抄近路穿过南城根那片胡同时,远远瞧见一个身影缩着脖子,钻进一个鸽子市。
那背影、那走路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像李长河!
虽然没看清正脸,但许大茂心里就认定了八成是他!
好啊!
表面上装得老实巴交,背地里去鸽子市那种地方!
去干嘛...还用问?
肯定是倒买倒卖!
许大茂又妒又恨,但一想到抓住了对方的把柄,不禁兴奋起来。
一个没工资的学徒,哪来的钱去鸽子市?
肯定手脚不干净,说不定还偷拿车队的东西去卖!
他越想越觉得合理,觉得这是个整垮李长河的好机会!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宣传科办公室人都走光了。
许大茂鬼鬼祟祟,从抽屉最底下翻出几张印着红星轧钢厂抬头的信纸。
随后他拧开钢笔帽,深吸一口气后,开始落笔:
“尊敬的街道办王主任:”
“兹有南锣鼓巷96号院李长河,利用工作之便,经常出入南城鸽子市倒买倒卖紧俏物资,牟取暴利,且极有可能监守自盗......恳请街道办清除害群之马,维护社会风气!”
“一个看不惯歪风邪气的群众敬上”
写完后,他反复看了两遍,确保字迹潦草难以辨认,且内容足够恶毒又留有“想象空间”。
随后,许大茂小心将信纸折好,塞进一个普通信封。
趁着天色渐晚,他像做贼一样绕了几条胡同后,趁没人注意,才把举报信塞进了街道办大门旁的“群众意见箱”里。
举报信迅速在街道办引起了波澜。
第二天一早,王主任看到这封匿名举报信时,眉头紧锁了起来。
李长河...易中海那个外甥?
那个看着有点木讷,但眼神清亮、脑袋机灵的半大孩子?
投机倒把?侵占公家财产?
王主任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
她处理过太多邻里纠纷和举报,直觉告诉她,这封信透着股不寻常的恶意,且措辞夸大,逻辑也经不起推敲。
一个刚进厂没几个月的学徒工,有多大能量和胆子去侵占公家财产?
还“经常”去鸽子市?!
但因自身职责所在,尤其还牵扯到公家财产,所以王主任必须重视这封匿名举报信。
王主任立刻召集了街道办两位干事——一个负责治安,一个负责厂社联络。
“老张,小刘,你们俩怎么看?”
王主任把举报信推到他们面前。
张干事是个老成持重的,拿起信仔细看了看,摇头道:
“王主任,这信写得有点狠呐!”
“投机倒把这个...鸽子市鱼龙混杂,年轻人好奇去看看也有可能。”
“但侵占公家财产...没凭没据的,就凭‘极有可能’四个字?”
而年轻些的刘干事比较耿直:
“主任,不管是不是真的,既然举报了...我们就得查!”
“要是真的,那绝不姑息;要是诬告,咱们也得还人家清白!”
王主任点头赞同道:
“小刘说得对,必须查,而且要快、要细!”
“这样,老张你马上去轧钢厂运输队,找他们队长侧面了解李长河的表现,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
“小刘,你跟我去一趟96号院,记住...在没有确凿证据前,不要造成不良影响!”
两路人马立刻分头行动......
轧钢厂运输队办公室。
张队长看着张干事递过来的举报信,先是愕然,随即脸上就浮起怒气:
“啥?举报长河侵占公家财产?”
“扯淡!纯属扯淡!”
他嗓门本来就大,这一嗷的一嗓子,直接震得张干事一激灵。
“张队长您别激动,我们就是按程序了解一下情况。”
张干事赶紧安抚道。
“了解啥情况?长河是我亲自挑的学徒,老实肯干、手脚干净得很!”
张队长拍着桌子。
“他师傅老赵可是出了名的倔驴,眼里不揉沙子!”
“要是长河手脚不干净,老赵第一个就把他踹出车队了,还轮得到别人举报?”
正说着,赵师傅拿着个扳手,一脸油污地推门进来,看样子是刚修完车。
张队长立刻把他拉住:
“老赵,有人说长河投机倒把,还偷厂里东西!”
赵师傅那张本就严肃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眼神直勾勾盯着张干事:
“放他娘的屁!谁说的?让他站出来跟我老赵对质!”
“长河那小子,一颗螺丝钉掉地上他都得捡起来,让他去库房领个机油...多一滴他都会倒回来!”
赵师傅越说越气,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砸在旁边的铁皮柜上,发出巨响。
“侵占公家财产...我呸!这是往我老赵脸上抹黑、往我们运输队脸上抹黑!”
张干事虽被赵师傅吓了一跳,但悬着的心也因此放下了一大半。
“赵师傅您消消气,我们也是例行公事。”
张干事连忙解释道。
“既然您和张队长都这么肯定,那我们心里就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