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长老拄着蛇头拐杖，站在人群最前方，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布满阴鸷与敌意，火光跳跃，映得他眼中厉色更盛。
他死死盯着踏步而来的乌执，声音如同被砂石磨过，带着毫不掩饰的驱逐与指责：
“哼！乌执！你还有脸回来？！”他蛇头杖重重一顿，指向沈知意，“就是因为你带回来的这个山外女子！我们世代守护的神树被夺，寨子安宁被毁！你引狼入室，辜负了山神的信任，玷污了大祭司的职责！你早已没有资格再踏入寨门一步，更没有资格再做我们巫滕寨的祭司！”
乌执并未立刻回应。
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卓长老，投向其身后那些簇拥着他的寨民，粗略估算，竟占了寨民近半之数。这个数量，比他预想的还要多一些，看来卓长老的谋划，比他显露出来的还要早，根基也比想象中更深。
“我警告你们，”卓长老见乌执沉默，底气似乎足了些，拐杖重重跺地，发出沉闷的响声，“立刻离开！否则，今夜你二人，便都留在这里，用你们的血，祭祀山神，平息怒火！”
他心中并非全无忌惮，乌执毕竟是正统的大祭司。但一想到连乌执那惊才绝艳的母亲都最终败亡在自己手中，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子，又有什么可怕的？
更何况，乌执孤身一人，还带着个娇弱无用的中原女子，而自己身后，是半个寨子的力量！双拳难敌四手，乌执之前还中过沈荆的暗算，实力必然大损，他绝不相信乌执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半个寨子的围攻！
沈知意心头发紧，眼前这阵仗比她预想的还要严峻。她本能地看向乌执，眼神里带着劝阻，示意他暂避锋芒。敌众我寡，硬拼绝非上策。“阿执……”她低声唤道，带着担忧。
一些不会蛊术的普通寨民路过，见到这阵势，吓得连忙拉着孩子躲到远处，唯恐被波及。
卓长老见几次呵斥，乌执都无动于衷，只是用那种冰冷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心中那股被轻视的怒火与杀意再也抑制不住。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我清理门户，无情无义了！”他厉喝一声，蛇头拐杖再次顿地！
然而，他身后那些簇拥者，除了少数几个心腹面露凶光，蠢蠢欲动之外，大多数人却面面相觑，脚步迟疑，并没有立刻动手。
卓长老气得脸色铁青：“都愣着干什么？！给我上！拿下这个寨子的叛徒！”
在他厉声催促下，那些亲信们终于不再犹豫，纷纷催动自身的蛊虫！霎时间，嗡嗡声四起，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毒虫从他们的衣袖、口袋中涌出，如同小小的潮水，作势欲扑！
与此同时，卓长老眼中厉色一闪，他口中念念有词，身后漆黑的树林中，骤然响起一片令人牙酸的振翅声！成百上千只双眼泛着红光的吸血蝙蝠，铺天盖地地朝着乌执和沈知意疾冲而来！
那声势，足以将人撕成碎片！
沈知意呼吸一窒，几乎要闭上眼。
然而，站在她身前的乌执，却依旧如山岳般岿然不动。
就在那些蛊虫与蝙蝠群即将扑到他们面前，触及他们衣角的刹那——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攻击，无论是地面的毒虫还是空中的蝙蝠，都在距离他们身体寸厘之遥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骤然停滞！紧接着，像是瞬间失去了所有生命力，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一动不动，仿佛从未被唤醒过。
而那些出手的寨民，则同时感到胸口一闷，与自己蛊虫的联系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切断，不少人当场喷出一口鲜血，神色骇然。
沈知意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更令人心悸的一幕还在后面。
只见乌执缓缓抬起了他那只修长如玉的右手，五指微张，对着虚空，轻轻一握。
“呃啊——！”
卓长老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整个人被一股无形巨力提离了地面！
他的脖颈处，不知何时缠绕上了数根带着尖刺的诡异藤蔓，死死勒紧了他的脖子，越收越紧，让他原本布满皱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双脚在空中无力地蹬踹。
乌执的手虚握着空气，而空气的彼端，那藤蔓仿佛就是他意志的延伸，精准而冷酷地执行着绞杀的命令。
不仅仅是卓长老，方才出手攻击的寨民，无论远近，脖颈间都同时出现了同样的夺命藤蔓！惨叫声、窒息声此起彼伏，有些人拼命挣扎，却无法撼动藤蔓分毫，很快便双眼翻白，软倒在地，失去了生机。
只有卓长老，在藤蔓的缠绕下徒劳地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翻着白眼，那藤蔓似乎刻意留了一丝余地，让他还能勉强吸入一丝微薄的空气。
“你……你……怎么可能……” 卓长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破碎的音节，眼中充满了恐惧与难以置信，“操纵……植物……山神……之力……”
蛊巫师向来只精通驾驭虫蛊，寨中历代先贤，包括乌执那能力卓绝的母亲，都从未有人能驾驭植物！乌执的力量，远远超出了他最坏的预估！
就在这时，一个纤细的身影如同失控的箭矢，从寨子后方疯狂地奔跑过来！
沈知意看到那身影直冲乌执背后，心下大惊，下意识地就想拉开背对着来人的乌执：“小心！”
然而，乌执仿佛背后长眼，在卓长老即将彻底窒息的前一瞬，心念微动，缠绕其脖颈的藤蔓倏然松开了些许。
“咳——嗬嗬——”卓长老猛地吸进一大口空气，随即跌倒在地，捂着喉咙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可他还没缓过气，胸口骤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到一截闪着寒光的匕首，正稳稳地插在自己的左胸之上！他猛地抬头，对上一张年轻、漂亮，却因极度恨意而扭曲的熟悉脸庞。
是阿吉娜！那个他这段时间以来，时常肆意“关照”的孤女！
此刻，这张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顺从与恐惧，只剩下大仇得报的疯狂与快意。她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匕首柄，眼神涣散，如同梦呓般喃喃着：“去死……老畜生……去死……”
卓长老喉咙里呛满了涌上的鲜血，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鲜血从他嘴角不断溢出，溅了女孩一脸。
“够了。”乌执平静地开口，试图阻止。
但阿吉娜仿佛已经完全陷入了癫狂，她用力想要拔出匕首再刺，可匕首却卡在了卓长老的肋骨之间，一时竟拔不出来。
乌执眉头微蹙，不再多言，一记手刀劈在阿吉娜后颈。女孩身体一软，顿时昏倒在地。
而此时，卓长老已倒在血泊之中，双眼圆睁，瞳孔开始扩散，眼看就要因失血过多而断气。
出乎沈知意意料的是，乌执竟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枚散发着微弱绿光的蛊丸，塞进了卓长老无法闭合的嘴里。
蛊丸入口即化。
片刻之后，卓长老那原本已经涣散的瞳孔竟然重新聚焦，他如同溺水之人获救般，贪婪地吸了一大口空气，随即爆发出更加剧烈痛苦的咳嗽，整个人蜷缩起来，但性命，竟被硬生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乌执站起身，月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如同执掌生死的神只，他垂眸俯视着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卓长老，声音冰冷如万载寒冰：
“卓长老，你得活着。”
“好好地活着，”他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才能慢慢赎清，你欠我阿妈的那笔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