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策府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份无形的凝重。淡白的烟丝在殿中缓缓盘旋,如同某种未定的局势,静默中藏着汹涌。景元将军端坐案前,指节轻叩桌面,听完了彦卿关于蓬明巷异常与岁阳活动关联性的分析,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赏。
“洞察入微,能由表及里,将看似不相干的线索串联,直指核心。彦卿,你的大局观,确实长进不少。”将军的声音低沉而清晰,透着欣慰。这并非客套,而是实实在在对他从一名纯粹剑客逐渐转向具备统帅思维的年轻人的肯定。
然而,他接下来的命令却出乎彦卿的预料:“不过,随园那处的岁阳「浮烟」,活动日益猖獗,已伤及数名十王司同僚,寻常云骑难以应对。你,带上我的令牌,即刻前去协助镇压,务必将其拘拿或驱散。”
彦卿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下意识踏前一步,语气急促:“将军!若蓬明巷真如我所料,是步离人伪装,图谋不轨,此刻正需强力监视,甚至……我愿请命,率精锐先行突击查探!岁阳虽恶,但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为何……”
景元抬手,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的话,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眼神却深邃如渊,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正因为可能是调虎离山,你这头最锋利的‘虎’,才更要暂时离开。”
他站起身,玄色大氅轻拂过案角,踱步到窗边,眺望着罗浮繁华不减的街景,声音忽然放得轻缓,却字字千钧:“猎人若一直端着枪守在洞口,狡猾的狐狸,又怎会轻易冒头,亮出它的尾巴和獠牙呢?你在此处,他们便蛰伏更深。你离去,他们才会觉得时机将至,动作才会更大,破绽……也才会更多。”
彦卿呼吸一滞,瞬间明悟!将军这是要以自身为诱饵,更是要以整个罗浮为棋盘,行险一搏,引蛇出洞!他并非不重视蓬明巷的威胁,而是要将其放在一个更大的局中,一网打尽!
“我明白了。”彦卿深吸一口气,沉声应道,所有疑虑尽数化为坚定,“我会尽快处理掉浮烟,然后……”
“不必急于返回。”景元转过身,目光落在彦卿年轻却已棱角分明的脸庞上,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别样的意味,“岁阳诡异,未必能速战速决。而且,演武仪典在即,各方势力汇聚,变数丛生。你要做好……无法如期担任守擂之人的准备。”
“什么?”彦卿又是一愣。守擂之事早已定下,不仅是他在仙舟联盟面前展现罗浮年轻一代实力的重要舞台,更是将军对他一直以来莫大的期许和认可。
景元走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沉稳,声音低沉而充满信任:“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守擂是荣光,但守护罗浮,粉碎阴谋,是更大的责任。若届时你确实脱不开身……”
他顿了顿,说出一个让彦卿心潮澎湃的建议:“或许,你可以考虑,收个徒弟。”
“收……收徒?”彦卿彻底怔住,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他自己尚且觉得学艺未精,仍在日夜不辍地磨砺剑道,从未想过“师父”这个身份会如此突然地降临。自己,已经可以为人师表了吗?将军此话,是认可,更是对彦卿自身能力的巨大期望与托付。
“雏凤清于老凤声。”景元微微一笑,眼中是洞悉与鼓励,“你的剑,已足以开宗立派,指引后来者。若有合适人选,代你守擂,既是磨砺他,亦是延续你的剑道,何乐而不为?当然,此事不急,你自行斟酌。”
就在彦卿心绪激荡,努力消化着这惊人提议时,府外传来清晰通报,曜青仙舟的飞霄将军到了。
飞霄将军依旧是那副雷厉风行的模样,甲胄鲜明,步伐带风。与景元、怀炎简单见礼后,便直入主题,毫无寒暄:“景元,怀炎老头,步离人狼子野心,其阴谋恐怕并非小打小闹。我怀疑,他们的目标,可能与「呼雷」有关。”
“呼雷”二字一出,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连景元眼中那惯常的慵懒也瞬间消散,转为数分凝重。那是关乎仙舟联盟根基的古老存在,亦是绝密的禁忌之力。
飞霄继续道,语速快而清晰:“恰巧,根据联盟轮值规定,本月正该轮到我曜青仙舟,对封印状态的‘呼雷’进行例行检查。我已命椒丘与貊泽先行前往相关区域进行前期查探与布控。” 她派出的这对组合,椒丘心细如发善于观察分析,貊泽勇武过人可应对突发状况,正适合执行此类先遣任务。
景元微微颔首,对飞霄的安排表示认可,随即沉声道:“‘呼雷’事关重大,不容有失。我需坐镇神策府,统筹全局,不便轻动。” 他作为罗浮最高统帅,在阴谋暗涌、山雨欲来之时,确实需要居中调度,稳定大局,如同定盘之星。
飞霄眼中闪过锐利如鹰隼的光芒,立刻接过话头:“正是如此!我与怀炎老头在此,正好可以配合你的行动。我的想法是,既然步离人可能觊觎‘呼雷’,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利用此次检查,放出风声,制造些许‘漏洞’,将那些潜伏的步离人主动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她的风格向来主动出击,倾向于在运动中寻找战机,歼灭敌人。
怀炎将军闻言抚掌,声如洪钟:“飞霄丫头此言不差!被动防守,不如主动设局!老夫这把老骨头,也好久没活动活动了!”
景元看着战意盎然的飞霄和怀炎,嘴角勾起一丝运筹帷幄、尽在掌握的笑意:“正合我意。既然如此,那便定于五日之后,正式启动对‘呼雷’的检查程序。”
他语气平稳舒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在此之前,需让幽囚狱做好一些……‘额外’的准备。既然要‘请君入瓮’,这‘瓮’就得足够坚固,也得让‘客人’觉得,有机可乘。”
飞霄与怀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与默契。景元此言,分明是打算借检查“呼雷”之名,行引蛇出洞、瓮中捉鳖之实!他早已判断出幻胧与步离人有所勾结,甚至可能觊觎“呼雷”之力,故而布下此局,由飞霄和怀炎作为明面上的强援吸引注意,而他自己则在幕后掌控全局,执子落盘。
“善!”怀炎将军洪声道,“那就两日后!老夫倒要看看,是哪些魑魅魍魉敢打‘呼雷’的主意!”
飞霄也利落点头:“可。我会让椒丘、貊泽见机行事,配合收网。”
彦卿看着眼前运筹帷幄的将军与跃跃欲试的两位客将,心中豁然开朗,所有零散的线索在此刻被完美地串联起来——步离人的潜伏、岁阳的骚乱、幻胧的阴影、乃至对“呼雷”的觊觎……将军早已洞察全局,并悄然张网以待。飞霄将军的主动出击策略与景元将军的沉稳布局相得益彰,构成了一张无形而致命的罗网。
而自己,便是这盘大棋中,一枚关键的活动棋子,既要清除外围干扰(岁阳),也可能在至关重要的时刻,成为决定胜负的那一记奇兵。
“彦卿领命!定不负将军所托,解决岁阳之患!” 少年抱拳,身姿挺拔如剑,眼中再无迷茫,只有跃跃欲试的锐利剑光与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他转身离去,步伐坚定而迅捷。前路或许凶险未卜,但能与将军并肩而战,守护罗浮的安宁,便是他手中之剑,存在的最大意义。同时,“收徒”二字,也如同一颗充满生机的种子,在他心中悄然埋下,静待破土而出的时机。
神策府内,茶香犹温,棋局已布,只待风云际会,猎杀时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