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回国的消息,像一滴冷水滴入滚油,在顾沉屿看似平静的心湖里炸开了锅。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但收效甚微。文件上的字迹会扭曲成沈弦苍白的脸,会议室里的声音会幻听成那晚雨夜轻浅的呼吸。
他提前结束了行程,驱车回顾宅。车速很快,窗外的街景模糊成一片流光,却甩不掉心头那份莫名的焦躁。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沈弦,也关于他自己的答案。
车子驶入顾宅庭院时,夜幕已然低垂。主楼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比往常更甚的冷清。顾沉屿大步走进客厅,目光第一时间就扫向了那个固定的位置——落地窗边的躺椅。
空的。
心头莫名一紧。他立刻看向候在一旁的林管家,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他呢?”
林管家恭敬回答:“先生,沈先生在楼上房间。晚餐已经备好,是否……”
顾沉屿没等他说完,已经迈步上了楼梯。他甚至没想好上去要说什么,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确认那个人的存在。
客房的门依旧虚掩着。他推开门,看到沈弦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窗外是深沉的夜色,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清瘦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融进这片黑暗里。
听到开门声,沈弦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眼神平静地看着顾沉屿,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待他先开口。
顾沉屿喉咙发干,所有在路上盘旋的质问、试探,在接触到这双眼睛的瞬间,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话:“怎么不下楼吃饭?”
沈弦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从中读出些什么。然后,他极轻地弯了一下唇角,那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凉。
“顾先生是在担心我不吃饭,还是……”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砸在顾沉屿心上,“在担心我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消息,会影响‘扮演’的心情?”
顾沉屿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是林管家?还是哪个多嘴的佣人?
一股被戳破心事的恼怒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虚,让他瞬间绷紧了脸。“你胡说什么!”他厉声呵斥,试图用怒气掩盖慌乱。
沈弦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里,没有质问,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了然。
“苏晚先生要回来了,是吗?”他直接点破了那个名字,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顾沉屿呼吸一窒,感觉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看着沈弦,看着这个他带回来只为了一双眼睛的替身,此刻却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带着某种悲壮意味的平静,直面着可能被抛弃的命运。
“我……”顾沉屿想解释,想说苏晚回来跟他没关系,想说……可他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契约是他定的,替身的身份是他给的,现在正主回来了,他有什么立场让替身不要多想?
看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沈弦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似乎也彻底熄灭了。他缓缓移开目光,重新望向窗外的黑夜,轻声说:“顾先生放心。我知道自己的位置,不会让您为难的。”
这句话,比任何哭闹和指责都更让顾沉屿心痛。那是一种认命,一种彻底的、心死般的放弃。
“沈弦,我……”顾沉屿上前一步,想抓住他的手臂,想告诉他不是他想的那样,可沈弦却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我有点累,想休息了。”沈弦下了逐客令,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顾沉屿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沈弦冷漠的侧影,所有的话都堵在了胸口,闷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和沈弦之间,那根名为“契约”和“替身”的刺,已经深深刻入了对方的骨血里。不是他几句苍白的解释就能拔除的。
而他,正是亲手种下这根刺的人。
最终,他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像打了败仗的士兵,颓然退出了房间。
房门轻轻合拢。
沈弦依旧站在窗前,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以及倒影身后,那个仓皇离开的背影。
【宿主!顾沉屿的悔恨值飙升!他对苏晚回归的期待值几乎为零,反而充满了对您处境的焦虑和自责!】小九的声音带着激动,【他潜意识里已经将您放在了更重要的位置!】
沈弦的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玻璃。
“月影归来,方能照见谁才是镜花水月。”他低声自语,眼中一片冰封的冷静,“顾沉屿,好好看看,你即将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窗外的夜,还很长。而一场关于真心与替身的审判,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