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河客栈的暖气片“嘶嘶”地吐着热气，林墨把笔记本电脑摊在床头柜上，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滑动。屏幕上的极光照片泛着诡异的亮绿色，像块被打翻的荧光颜料，她正用修图软件把饱和度往高里拉，嘴里念念有词：“再亮一点，再梦幻一点……粉丝肯定喜欢。”
“住手。”苏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冰碴子似的冷意。她刚从外面铲完雪回来，军大衣上还沾着雪粒，进门就看见那张被修得面目全非的极光图，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林墨手一抖，鼠标差点掉地上。“你吓我一跳！”她把屏幕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像护着块宝贝，“这不是还没修好嘛，你看这绿色多抢眼，发出去肯定能上热门。”
苏晚走过来，弯腰盯着屏幕，指腹在图片边缘戳了戳：“这是极光？我怎么看着像块绿抹布。”她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满，“昨晚咱们冻得手脚发麻才拍到的原片，虽然没这么亮，可那是真的，你这么一修，跟特效似的，还有什么意思？”
“我这不是为了效果嘛！”林墨也来了气，把鼠标往桌上一拍，“你懂什么？现在的粉丝就爱看这种惊艳的，原片灰蒙蒙的，发出去肯定掉粉。咱们做自媒体的，不就得迎合点大众口味？”
“迎合？”苏晚冷笑一声，从军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里的原片——暗蓝色的夜空下，极光像道淡绿色的纱，温柔地铺在雪地上，虽然不够鲜亮，却透着股真实的呼吸感，“你忘了咱们出发时说的？要让大家看到最真实的风景，不是用软件堆出来的假象。”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把隔壁床的大叔都吵醒了。大叔揉着眼睛劝：“姑娘们，不就是张照片嘛，差不多就行。”林墨刚想接话，苏晚却抢先开口：“不一样。这不是差不多的事，是该不该骗人的事。”
她的话像块冰扔进滚水里，林墨突然哑了声。她想起去年在赛里木湖，为了拍星空延时，两人守了整整三夜，拍到的银河虽然不如网上的“大片”璀璨，却因为真实收获了很多好评。有个粉丝说：“谢谢你们让我看到不完美的星空，原来真实的夜晚这么温柔。”
“可……可这是极光啊。”林墨的声音软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键盘，“多少人一辈子都看不到，我想让他们看看‘最好看’的样子……”
“最好看的样子，就是它本来的样子。”苏晚坐在床沿，从军大衣里掏出个冻得硬邦邦的馒头，掰了一半递给林墨，“我爸以前跑运输，车上总带着个旧相机，拍的照片全是歪的、糊的，可他说‘歪的才是路上的真样子’。你看这馒头，冻得像石头，可这才是漠河的冬天，你总不能把它修成吧？”
林墨咬了口馒头，冰碴子硌得牙床生疼，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她打开原片文件夹，里面存着昨晚拍的所有素材：有她冻得直跺脚的背影，有苏晚呵着白气调整相机的侧脸，还有那张被她嫌弃“不够亮”的极光——此刻再看，淡绿色的光带里藏着细碎的星光，像撒了把碎钻，比过度修过的版本耐看多了。
“那……就发原片？”她抬头看苏晚，眼里还带着点犹豫。
苏晚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往林墨脖子上绕了两圈：“加段文字，说说咱们拍这张照片时多狼狈——你差点摔进雪沟，我手冻得按不动快门。真实的故事，比完美的图片值钱。”
林墨看着屏幕上的原片，突然笑了。她开始写文案，指尖敲键盘的声音轻得像雪花落地：“漠河的极光没有滤镜里亮，可当它在你头顶铺开时，你会忘了冷，忘了累，只记得风里都是星星的味道……”
发完动态没多久，评论区就热闹起来。有人说“这才是我想象中的极光”，有人问“拍的时候一定很冷吧”，还有个粉丝说：“谢谢你们不骗我，原来真实的风景不需要那么多颜色。”
苏晚凑过来看评论，嘴角悄悄翘了起来，伸手揉了揉林墨的头发：“你看，大家不傻。”
窗外的雪还在下，客栈的暖气片“嘶嘶”地唱着歌。林墨把修过的照片拖进回收站，看着那张原片在屏幕上发着柔和的光，突然明白：做自媒体就像煎蛋，火候过了会焦，滤镜加过了会假，只有守住真实的底色，才能让人尝到生活本来的味道。
就像此刻，她和苏晚挤在一张小床上，呼吸里都是馒头的麦香和雪的清冽，虽然不完美，却比任何精心设计的画面都让人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