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房的毡布被晚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跳动的炉火。牧民大叔正用铜壶往茶炊里添奶,奶白色的液体咕嘟咕嘟冒着泡,把“家”这个词泡得温温的。
“你们说,啥是家?”大叔把两碗奶茶推过来,铜碗边结着细密的水珠。
林墨捧着碗,指尖在温热的碗壁上画圈:“家就是有爸妈的地方吧?小时候总盼着长大,现在才发现,无论走多远,能回去吃口热饭的地方就是家。”她想起自己的老房子,阳台上总晾着妈妈织的毛衣,冰箱里永远有爸爸腌的酸黄瓜,哪怕回去时家具蒙了灰,推开窗的瞬间,空气里还是熟悉的味道。
苏晚的目光落在毡房角落的马鞍上,上面还沾着今天的草屑:“我以前觉得,家是有屋顶的房子。直到那次在独库公路被困,房车抛锚在雪地里,你把最后一床棉被分给我一半,发动机空转着取暖,明明冻得牙齿打颤,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踏实——那时候突然明白,家不一定是固定的地方,有人陪着扛事儿,在哪儿都像家。”
大叔笑了,露出被奶茶泡得发亮的牙齿:“我们哈萨克人转场,一年搬十几次家,毡房拆了又搭,搭了又拆。但只要阿依古丽(他妻子)的奶茶还在煮,儿子的马鞭还挂在墙上,羊群的铃铛能听出哪只是领头羊,那就是家。”他指着远处的羊群,夜色里,羊的眼睛像散落的星星,“你看它们,跟着头羊走,走到哪儿,哪儿就是临时的家。”
林墨想起自己的相机相册,里面存着苏晚修轮胎的样子,存着两人在沙漠里分最后一瓶水的瞬间,存着某次争吵后苏晚偷偷塞给她的巧克力——这些碎片拼在一起,突然有了家的形状。“或许家就是……能让你放下防备的地方?”她不确定地说,“不用假装坚强,不用算着话该怎么说,累了就往沙发上一瘫,哪怕被对方嫌‘像头猪’,也知道不会被赶出去。”
苏晚突然笑了,往她碗里撒了把盐:“你上次在房车后座哭鼻子,说项目搞砸了怕被骂,结果抱着我的胳膊睡了一路,口水都蹭我衣服上了——那时候算不算家?”
“去你的!”林墨拍了她一下,手却没收回来,“至少比某人强,修不好发电机,蹲在地上跟零件较劲,最后抱着扳手睡着了,还说梦话喊‘别拆我家发动机’。”
大叔看着她们笑,往火里添了块干牛粪:“你们俩呀,就像我们的冬牧场和夏牧场——分开时各有各的风景,凑在一起,才是完整的草原。家这东西,说到底,不就是找个能一起待着、不别扭的人吗?墙是临时的,屋顶是临时的,只有人是真的。”
风从毡房缝隙钻进来,带着草原的青草香。林墨看着苏晚被炉火映红的侧脸,突然明白:那些被她记在笔记本里的瞬间——苏晚递来的创可贴、两人分吃的半块馕、修车时递过来的扳手、星空下共享的耳机——原来都是家的碎片。或许家从来不是某个固定的地址,而是那些让你觉得“被需要”和“被在意”的时刻,是无论走多远,都知道有人在同一个频道上等着你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