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的第四天,林墨在苏晚的工具箱底层发现了那本相册。深蓝色的封皮已经磨出白边,锁扣上的铜锈像凝固的眼泪,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轻轻扣开了锁。
第一页是张泛黄的黑白照:年轻的苏晚穿着背带裤,坐在辆解放牌卡车的引擎盖上,旁边站着个高大的男人,手里拿着扳手,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和苏晚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照片背面写着“1998年,老苏带小苏跑运输”。
林墨的手指在照片上停留很久。她从没见过苏晚的父亲,只听她偶尔提过“跑长途的,十年前走了”。现在看着照片里男人粗糙却有力的手,突然懂了苏晚为什么总对扳手有种执念——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传承。
相册中间夹着张被折成四方形的诊断书,日期是十年前的冬天,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却能看清“急性心梗”“抢救无效”的字样。诊断书下面是张苏晚的照片:十七岁的她穿着校服,眼睛红肿,却倔强地抿着嘴,背景是医院的白墙。林墨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原来她总说“不怕孤独”,是早就学会了硬扛。
冷战的导火索是件小事:苏晚想连夜赶去那拉提草原拍星空,林墨觉得太累,两人吵了几句,苏晚摔了车门就去修车,三天没跟她说话。现在看着相册里苏晚和父亲在星空下的合影——男人举着相机,女孩举着手电筒打光,星星在他们头顶眨眼睛——林墨突然明白,她执着于去那拉提,不是为了照片,是想沿着父亲的足迹,再走一遍。
她把相册放回原处,却在锁扣上留了张纸条:“明天去那拉提,我查了天气预报,晴天。”
第二天清晨,苏晚破天荒地主动煮了奶茶。林墨坐在卡座上,看着她背对着自己的背影,工装裤的裤脚还沾着昨天的油污。“相册……”林墨刚开口,就被苏晚打断:“别看我爸的照片,他不好看。”
“挺帅的。”林墨轻声说,“尤其是举扳手的样子,跟你一样。”
苏晚的动作顿了顿,把奶茶往她面前推了推,杯沿的泡沫颤了颤:“他以前总骂我‘丫头片子学什么修车’,转头却把扳手磨得跟新的一样。”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最后一次见他,他在电话里说‘那拉提的星空能治病,等我回去带你来’,结果……”
林墨握住她的手,冰凉的,还带着机油的味道。“我们去拍星空,”她看着苏晚的眼睛,“拍两张,一张给你,一张给叔叔。”
那拉提的星空果然没让人失望。银河像条发光的河,横亘在草原上空,连空气里都带着星光的味道。苏晚举着相机,镜头对着星空,手指却在发抖。林墨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叔叔在看呢,他肯定说‘我闺女拍得比我好’。”
苏晚突然转过身,把脸埋在她的颈窝,肩膀轻轻颤抖。这是林墨第一次见她哭,像个迷路的小孩,把所有的倔强都卸了下来。“我总觉得他没走,”苏晚的声音闷闷的,“每次修不好车,就好像能听见他骂我笨;每次看到星空,就觉得他在旁边递手电筒。”
林墨没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远处的牧民点起篝火,火光在她们脸上跳动,像父亲温暖的手掌。那天晚上,她们在星空下坐了很久,苏晚讲了很多父亲的故事:他如何在暴雪里把棉衣让给被困的司机,如何把赚来的钱偷偷塞给贫困的牧民,如何在她生日时用扳手给她做了个星星形状的发卡。
“这个给你。”苏晚从脖子上摘下个东西,是枚用铜丝弯成的星星,边缘被磨得光滑,“我爸做的,说戴着能找到回家的路。”
林墨把星星别在胸前,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觉得暖暖的。她知道,这场冷战早就结束了,在她翻开相册的那一刻,在苏晚煮奶茶的那一刻,在她们共同仰望星空的那一刻。有些东西,比争吵更重要——比如理解,比如陪伴,比如替那些离开的人,好好活着,好好看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