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黑时,“小墨号”驶进了南方山林的范围。
公路开始沿着山势蜿蜒,一侧是陡峭的山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偶尔有几块警示牌闪过,上面写着“注意落石”“减速慢行”。林墨把车速降到三十码,打开近光灯,光柱在黑暗中切开一道口子,照亮路边丛生的灌木和偶尔窜过的小动物。
空气里的味道变得潮湿起来,带着腐叶和苔藓的气息,吸入肺里凉丝丝的,像含了片薄荷。林墨打开车窗,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溪流声,比城市里的任何白噪音都要治愈。
他打开导航,屏幕上的路线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线,在绿色的山林图标里曲折延伸。导航提示“前方五公里有临时驻车点”,声音是机械的女声,在这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有点突兀。林墨把音量调小,更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哪里有水流声,哪里的地势看起来平坦,哪里的风听起来更柔和。
这让他想起大三时骑行滇藏线的夜晚,也是这样靠着耳朵辨认方向,听着河水的声音找到宿营地。那时候的月亮很亮,能照着路面走,不像现在,乌云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连颗星星都看不见。
“小墨号”转过一个弯道时,车灯突然照到前方路边站着个人。林墨吓了一跳,连忙踩刹车,房车在路面上滑出一小段距离才停下。
那是个背着背篓的老人,穿着件深蓝色的对襟褂子,头发和胡须都白了,手里拄着根木拐杖,正眯着眼睛看过来。背篓里装着些枯枝,应该是刚从山上捡柴下来。
林墨降下车窗,轻声问:“大爷,您没事吧?”
老人摆了摆手,声音有点沙哑:“没事,我在等我家老婆子。你们是……来玩的?”他的目光落在“小墨号”身上,带着点好奇。
“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林墨说,“您知道附近有能停车的地方吗?”
“往前再走两里地,有个老磨坊,”老人往前方指了指,“那地方平整,还有井水,你们去那儿停吧。”他顿了顿,又说,“晚上山里冷,多穿点。”
“谢谢大爷。”林墨递过去一瓶水,“您拿着喝。”
老人接过水,咧开嘴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好孩子。慢点开,前面有个坑。”
“小墨号”重新启动时,林墨从后视镜里看到老人还站在原地,背篓上的枯枝在风中轻轻晃动。他想起小时候住在乡下的爷爷,也是这样,总在路边等晚归的家人,手里的拐杖敲着地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按照老人的指引,林墨很快找到了那个老磨坊。
磨坊早就废弃了,石碾子孤零零地立在院子中央,表面长满了青苔,旁边有口老井,井台是磨得发亮的青石板。院子周围种着几棵桂花树,虽然没开花,却能闻到淡淡的清香。林墨把“小墨号”停在磨坊屋檐下,刚好能避开可能的露水。
他下车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一连串“咔哒”声。山林的夜晚格外安静,只有风吹过磨坊破旧窗棂的“呜呜”声,像谁在低声哼唱。他打开房车的外置灯,暖黄色的光柱照亮了一小片地面,把石碾子的影子拉得很长。
从后备箱拿出折叠椅,林墨坐在院子里,抬头看天。乌云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些,露出几颗星星,虽然微弱,却足够点亮视线。他想起大学时在山顶看星星,那时候觉得星星离得很近,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后来在城市里待久了,差点忘了星星长什么样。
拿出相机,林墨想拍张星空,却发现镜头起了雾。他呵了口气擦了擦,镜头里的星星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一颗一颗,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原来你们在这儿啊。”他轻声说,按下了快门。
回到车里时,林墨觉得有点饿。打开母亲给的包裹,葱油饼还带着点余温,咬一口,芝麻的香和葱的鲜在嘴里散开,搭配着母亲腌的糖蒜,酸溜溜的,特别开胃。他想起老人说的“晚上山里冷”,打开了驻车暖风,暖风吹出来的瞬间,车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灰尘味,却让人觉得踏实。
躺在卡座床上,林墨看着车顶的灯,突然想起刚入职时的梦想——那时候他想在城市里买套房,阳台要足够大,能放下一张躺椅,晚上可以躺着看星星。现在他没有阳台,却有了一辆能带着他到处找星星的房车。
手机在枕头边震动,是父亲发来的照片:他把林墨带来的旧太阳能板装在了自家屋顶上,配文“试了试,能给手机充电”。林墨笑着回复:“等我拍到好风景,用您充的电发给您。”
关了灯,“小墨号”里只剩下仪表盘微弱的光。窗外的风还在吹,石碾子偶尔被风吹得发出“咕噜”一声轻响,像在说晚安。林墨闭上眼睛,听着山林的呼吸,心里一片平静。
这是他在南方山林的第一个夜晚,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工作的压力,只有一辆车,一片星空,和一颗慢慢苏醒的心。他知道,从这盏车灯照亮山林的瞬间起,他的旅途才算真正开始,而那些藏在黑暗里的风景,正等着他一点点去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