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兄何故如此动怒?先请用茶,稍安勿躁。”江逸风亲手斟上一杯热茶,声音透过傩面,试图平和气氛。
“茶?”卢照邻看也不看那茶盏,目光灼灼逼视傩面,“江侯爷,老夫只要我儿,你告诉我,他究竟在何处?执行何等军务,竟连一封家书都不能捎回?
你今日若不给我一个明白交代,老夫……老夫便豁出这张老脸,去叩阙门,求圣人、天后主持公道。” 他已是心急如焚,言语间已顾不得官场礼仪。
江逸风沉默片刻,缓缓道:“卢永并非开罪于我。他所行之事,关乎社稷安危,乃圣人亲允之绝密。恕,不能详告。”
“绝密?社稷安危?”卢照邻猛地站起,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与愤懑,“他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他能担得起何等社稷重任?
江逸风,你莫不是见他有些粗浅拳脚,便派他去行那刺杀探听的龌龊勾当?
我卢家门风清正,诗书传家,我儿是要走科举正途,将来位列朝堂的,不是去做那刀头舔血、死了都没人知道的间人探子。” 话语如刀,直刺而来。
“卢兄,”江逸风声音陡然一沉,一本正经,“卢永之才,岂是区区科举文章所能框定?此事千系之大,远超你我想象,
乃是为国朝奠定万世基业之壮举,岂是龌龊勾当四字可以轻辱?” 他心中亦是有火,此事关乎东征大计,乃帝国最高机密,岂容如此质疑。
“万世基业?连家亲都不能告知的基业?”卢照邻冷笑,心痛与失望交织,声音凄然,“我只知我儿前途未卜,生死不知。
江逸风,你休要用这些大话来搪塞于我,今日你若不给老夫一个明白,我便赖在你府上不走了。” 说罢,竟真的撩袍坐下,一副拼却老命的架势。
江逸风看着这位老友,知其爱子心切,心中亦是无奈。高句丽乃太宗皇帝生前憾事,今圣人与天后志在必得,卢永此行,乃是插入高句丽心脏的一柄利刃,其重要性关乎未来战局走向。
然此等军国绝密,岂能向他透露分毫?
他于厅中踱了两步,忽地停住,傩面微仰,望向窗外庭中一棵苍劲的古松,缓缓吟道: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卢照邻闻言,浑身一震。
这两句诗,如重锤般敲击在他心头。
其辞质朴,其意却沉雄悲慨,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唯有家国天下萦绕于怀,更透着一股不竟全功绝不轻言的决绝。
他亦是饱读诗书之人,岂能不解其中深意与重量?
满腔的怒火与焦躁,仿佛被这十四个字骤然压了下去,但仍有余烬不甘地燃烧,声音沙哑道:“可……可他是我的儿子啊……后年科举在即,寒窗十载,岂能……”
江逸风转过身,目光透过冰冷的傩面,直视卢照邻眼镜后那双已现焦虑的眼睛:“卢兄,逸风向你保证。待此事功成,卢永归来,其所立之功勋,绝非一科举出身可比。
逸风必亲自觐见圣人、天后,为其请功,保他一个实实在在的五品以上前程。
届时,光耀你卢氏门楣,更胜科举十倍,此言,天地可鉴,如何?”
五品以上,这已是大唐中级官员的实权职位,许多进士及第者亦需熬炼多年方能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