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游艇平稳地切开愈发深邃的蔚蓝海面,向着预定海域驶去。
阳光炽烈,在柚木甲板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带着生命气息的咸腥味。
海风变得强劲,吹得七鱼的长发肆意飞舞,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日渐柔美的曲线。
她大部分时间都固执地待在船头露天甲板,双手紧紧抓着冰凉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痴迷地追随着船体破开的、翻滚着白色泡沫的浪花。
离海岸越远,海水的颜色越深,从清澈的蔚蓝逐渐过渡到一种近乎墨黑的、蕴藏着无尽秘密的深蓝。
那深邃的、望不见底的蓝色对她有着致命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吸引力,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叫嚣、沸腾,渴望挣脱束缚,融入那片能让她真正“呼吸”的蔚蓝。
但苏婉清的存在,像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枷锁,混合着审视、探究和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占有欲,将她牢牢地钉在这艘人工的船只上,不得自由。
她只能贪婪地、近乎窒息般地呼吸着这带着充沛水汽的空气,让皮肤尽可能多地感受这份湿润,像一株濒临枯萎的植物汲取着微不足道的露水,勉强压制着体内那越来越汹涌、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干渴和躁动。
苏婉清则大部分时间待在装有空调、凉爽舒适的船舱客厅里。
她姿态闲适地靠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面前的小圆桌上放着一杯色彩鲜艳的鲜榨果汁,冰块慢慢融化,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她手里拿着一本最新的时尚杂志,但目光却很少停留在彩页上,而是时不时地、状似无意地飘向玻璃门外甲板上七鱼那抹纤细而执拗的背影,或者,当司徒靖偶尔走进客厅与李船长低声沟通时,她的视线便会若有若无地掠过她那位心思深沉的表哥。
“表哥,”苏婉清放下杂志,端起果汁优雅地抿了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随意,“这次特意安排出海,是为了让七鱼散散心吧?听说她前阵子受了不小的惊吓,脸色一直不太好。”
她指的是那晚绑架未遂事件,但话语里似乎藏着更深的意味,毕竟她到达现场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
司徒靖正站在驾驶舱的导航屏幕前,看着上面复杂的航线图,闻言头也没回,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嗯。远离是非之地,静一静,对她目前的状况有好处。”
他的回答避重就轻。
“你对她……倒是真的很上心。”苏婉清微微一笑,笑容温婉,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探究,她轻轻晃动着杯中的果汁,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说起来,真是难得见到我们司徒大少爷这么……温柔体贴的一面。为了陪朋友散心,特意抽空出海。”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闺蜜间调侃的好奇,“真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你了。看来这次,表哥你是真的……陷进去了?”
司徒靖操作屏幕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苏婉清,那双深邃的眼眸像两口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也窥不见底。
“婉清,”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人都是会变的。经历了一些事,看法自然不同。”
“怎么说我也是你表妹,关心一下嘛。”苏婉清耸了耸肩,重新拿起杂志,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结束了这个话题,但语气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被海浪声淹没,却又清晰无误地传入司徒靖耳中,“不过,表哥,别忘了,我看上的人,是不会轻易让给你的哦。”
对话戛然而止,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无形的、斩钉截铁的竞争意味,却浓得化不开。
甲板上,海风送来了只言片语,七鱼的心脏猛地揪紧,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不敢回头,只能更用力地抓住冰冷的栏杆,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午餐是船员准备的精致西餐,在客厅的小餐桌上进行。
三人围坐,气氛沉闷得近乎凝固。
刀叉碰撞骨瓷盘子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七鱼几乎没什么胃口,面对食物味同嚼蜡,只勉强吃了几口蔬菜沙拉,感觉喉咙干涩发紧,每一次吞咽都像在忍受酷刑。
苏婉清倒是吃得从容不迫,举止优雅,偶尔会找些关于罕见海洋生物或者游艇上某项高科技设备的话题,试图活跃气氛,但司徒靖只是简短应答,七鱼更是心不在焉,回应者寥寥。
司徒靖吃得很快,用完餐便起身,借口要确认后续航线,又回到了驾驶舱。
七鱼也立刻如蒙大赦般放下刀叉,低声道了句“我吃饱了”,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令她窒息的甲板,回到那片能暂时缓解她焦渴的、带着水汽的风中。
下午的时间在压抑和煎熬中缓慢流逝。
七鱼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搁浅在滚烫沙滩上的海绵,生命的水分正在阳光下飞速蒸发,皮肤传来一阵阵干燥的刺痛和莫名的低烧感。
她的眼神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失焦,死死地锁定在船下那深不见底的、墨蓝色的海水中,瞳孔的边缘似乎有极淡的、非人的幽蓝色光泽一闪而过,带着一种原始的渴望。
她惊惶地猛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深呼吸,试图压制那蠢蠢欲动的本能。
夕阳将天空和海面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时,游艇终于在一片远离所有常规航线、四周望不见任何岛屿或船只的、绝对僻静的海域停了下来。
发动机熄火,世界瞬间陷入一种巨大的、纯粹的寂静之中,只剩下海浪温柔拍打船体的、有节奏的哗哗声,以及远处海鸟空灵的鸣叫。
李船长熟练地抛下船锚,船只随着舒缓的波浪轻轻摇晃,像一个大号的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