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出租屋里只亮着一盏台灯。
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七鱼脸上，她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空气里有旧书和灰尘的味道，窗外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
她点开又一个学术数据库的链接，输入关键词“人鱼传说 变异”。
屏幕上弹出一长串论文标题。
她下载了几篇pdF，文件名自动生成一串乱码夹杂着英文。
她打开第一篇，是篇欧洲中世纪文献的考据。
里面提到，水手间流传的传说里，人鱼的歌声会让船员迷失方向，最终触礁。
她皱了皱眉，关掉这篇，打开下一篇。
这篇是关于东南亚海岛部落的民俗研究。
里面记载，部落老人相信，人鱼不能长时间离开咸水，否则皮肤会像上岸的鱼一样失去光泽，变得干枯脆弱，需要回到海里或者用特制的盐水浸泡才能恢复。
文章旁边还附了一张手绘的插图，画着一个蜷缩在岩石上、表情痛苦的人形生物，皮肤皲裂。
七鱼感觉喉咙有点发紧。
她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杯子里是晚上睡前要喝的淡盐水，微咸的味道此刻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皮肤光滑，带着正常的体温。
但那种对盐分的依赖，确实在增加。
她关掉这篇，继续点开下一个文件。
这是一篇更冷门的，关于某个已经消失的北极圈原住民部落的传说整理。
里面用晦涩的语言提到，在极夜降临的特定时刻，受到诅咒的人类可能会经历一种“血肉的蜕变”，逐渐显现出海洋生物的特征，最终回归大海。
文章作者在注释里认为这很可能是一种对罕见遗传病的原始解释。
“血肉的蜕变”。七鱼盯着这几个字，手指停在触摸板上，一动不动。
台灯的光线在纸张边缘投下清晰的阴影。
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就在这时，她感到右手食指的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熟悉的刺痒感。
她抬起手，凑到台灯下仔细看。
指尖的皮肤看起来并无异常，但在指甲根部与皮肤相接的甲小皮处，似乎比周围的皮肤更显湿润，泛着一种极不自然的、珍珠母贝般的微弱光泽，并且比平时更柔软、更敏感。
她记得这种触感。
上次出现，是在她发现哼唱能影响水流之后不久。
这细微的变化转瞬即逝，通常几分钟后就会恢复正常，仿佛只是皮肤过于干燥又突然接触到水分而产生的错觉。
但这一次，在阅读了这些关于“蜕变”和“海洋特征”的文字后，这熟悉的刺痒感显得格外刺眼，像是一个无声的警告，或者说，印证。
她下意识地用拇指用力掐了一下那微微刺痒的指尖，轻微的痛感暂时压过了那令人不安的异样感。
她不能再看这些了。
这些文字像咒语，每读一遍，都仿佛在催促着她身体里某种东西的苏醒。
她想起那个从古镇地摊买来的、雕工粗糙的人鱼木雕。
想起身体悄无声息的变化。
想起对生鱼片的莫名渴望。
想起哼唱时水流异常的触感。
这些碎片一样的线索，此刻被这些古老传说里模糊的描述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她后背发凉的可能性。
这真的只是虚构的故事吗？
还是某种……被遗忘的、关于某种真实存在的、零碎而扭曲的记录？
她感觉自己像在黑暗的房间里摸索，突然触碰到了一些冰冷的、轮廓模糊的真相边缘。
她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啪的一声黑了下去。
房间陷入更深的昏暗，只有台灯照亮书桌这一小块地方。
她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气息吹动了桌面上散落的几根头发。
周日一整天，她都有些心神不宁。
整理资料的时候，会把那些描述“负面特征”或“转化”的段落反复看几遍，然后用简单的语言概括出来，标注上出处。
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尽量让自己的摘要显得客观、学术，不带任何个人情绪，但每次敲下那些关键词时，指尖都微微发凉。
她把整理好的文档拖进小组共享文件夹里，看着上传进度条一点点走满。
这些冰冷的文字背后，藏着她正在亲身经历的、滚烫而恐怖的秘密。
小组里的其他人，会把这些只当作有趣的神话素材吗？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