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水淌了三天,定州的麦子总算缓过劲了。枯黄的苗叶吸足了水,舒展开来泛着嫩生生的绿,风一吹沙沙响,像无数细碎的笑。可方正心里的弦刚松没半日,就被一阵慌慌张张的脚步声拽得发紧。
“方大人!糟了!城里粮价又疯涨了!”通判跑得满头大汗,鞋都掉了一只,手里的粮行价签攥得皱成一团,“昨天还三文一斤,今早一开门就飙到五文,城西刘胖子更黑,直接喊六文!”
方正跟着通判冲到粮行门口,黑压压围了一圈百姓,个个愁眉苦脸。穿补丁衣裳的老妇人牵着瘦得皮包骨的孙子,颤巍巍地递出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老板,行行好,便宜点吧?俺家缸底都朝天了,孙子再饿就撑不住了!”
刘胖子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眯着眼笑,一脸市侩相:“大娘,这叫行情,懂不?渠水通了,麦子要丰收,现在囤粮,秋天准能卖大价钱!再过几天,八文一斤你都未必买得到!”
“你这是趁火打劫!”之前带头支持修渠的瘦高佃户挤进来,气得脸通红,攥着拳头就要上前,“方大人刚帮俺们浇了地,你就往死里坑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刘胖子翻了个白眼,拍着身边的粮袋,“我这粮也是真金白银收来的,总不能亏本赚吆喝吧?方大人要是觉得价高,有本事让官府开仓卖粮啊!”
这话像针似的扎在方正心上。他盯着刘胖子那副得意嘴脸,瞬间清醒:光修好水利没用,粮商囤积居奇,百姓就算丰收,也得被盘剥,之前的辛苦全白费。“好!官府就开仓!”方正声音掷地有声,“通判,立刻传命:城里、东镇、西庄各设一座民生粮仓,三天内,让百姓吃上灾前价的平价粮!”
“方大人,粮从哪来?”通判急得直搓手,“定州本地粮早被粮商囤光了,从南方调粮,最少要半个月!”
“周边府县!”方正早有盘算,“之前修水利时,我跟清苑、满城的知府打过交道,他们那去年粮收得好,有余粮。你带人去高价收,运费官府出,先解燃眉之急!再让快马去京城,奏请陛下调拨南方余粮补库存!”
百姓们顿时欢呼起来,可这欢呼声传到斜对面的酒楼里,却让几个粮商坐不住了。刘胖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肉胡子,阴沉着脸:“这方正,真是断咱们财路!好不容易囤了粮,就等着涨价,他倒好,要开粮仓抢生意!”
“刘老板,咱们不能认怂!”矮胖的王粮商拍着桌子,酒碗都震得晃,“要不,咱们把粮藏起来,让他收不到粮,粮仓开不起来!”
“藏得住吗?官府要查,咱们这点家底不够折腾!”刘胖子摇头,忽然压低声音,凑到众人跟前,“我听说,赵三那老东西跑了,但他的亲信还在城里,而且……岷王殿下那边,也不待见方正的普惠政策。咱们找赵三的人搭个线,给方正添点乱?”
“添乱?”王粮商眼睛一亮,“您是说,让粮仓开不起来,或者开起来后出岔子?”
“没错!”刘胖子嘴角勾起阴笑,“只要百姓觉得平价粮不靠谱,还得求着咱们买粮,到时候,粮价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他们没料到,靠窗的雅间里,一个穿粗布衣裳的伙计正低着头擦桌子,手里的抹布慢悠悠地擦,耳朵却竖得笔直——那是方正派来的暗探。
暗探回报时,方正正在监督粮仓搭建,听完气得指尖发白:“果然跟岷王余党勾连!他们是想借粮价搅乱民心,毁了基建成果!”
“方大人,要不要先抓了他们?”暗探急道。
“不急!”方正沉声道,“抓了他们,还有其他粮商。你继续盯着,摸清他们和赵三余党的联络方式。另外,让禁军统领加强运粮路线巡查,再让李青瑶把账算细,平价粮定价三文一斤,每户每月限买三石,绝不能出纰漏!”
三天时间,三座民生粮仓拔地而起。砖石砌成的仓房高大宽敞,屋顶铺着新瓦,门口挂着“民生粮仓”的木牌,红漆黑字,格外扎眼。仓里,从周边府县收来的粮食堆得像小山,散发着干燥的麦香,禁军日夜守在门口,刀鞘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开仓当天,方正站在台阶上,朗声道:“从今天起,民生粮仓平价供粮!三文一斤,一户三石,绝不涨价,绝不掺假!”
百姓们瞬间炸了锅,排起的长队绕了粮仓两圈,脸上满是喜意。老妇人牵着孙子,买了三斗粮,用粗布包着紧紧抱在怀里,眼泪都下来了:“这下好了,俺孙子能吃饱饭了,方大人真是活菩萨!”
瘦高佃户扛着粮袋,脚步轻快得像带了风:“有了平价粮,看那些粮商还怎么涨价!”
刘胖子站在远处的巷口看着,脸色铁青,咬着牙对身边的亲信说:“给赵三的人递信,让他们动手!”
第二天一早,东镇粮仓就闹了起来。几个百姓举着粮袋,围着管事吵得不可开交,粮袋里的麦子里掺着不少沙土,粗糙硌手。“这叫什么平价粮?掺这么多土,是糊弄俺们吗?”一个壮汉“咚”地把粮袋摔在地上,麦粒混着沙土撒了一地,扬起一阵灰。
管事急得满头大汗,搓着手转圈:“不可能啊!昨天入库时,我亲自检查过,都是干净的好粮!”
消息传到城里,方正心里一沉,翻身上马就往东镇赶。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掺土的麦子,指尖捻了捻,沙土粗糙,和麦子的细腻截然不同。“是有人故意掺的!”他站起身,压着怒火说,“大家安静!今天买到掺土粮的,一律退换,再补偿一斤好粮!这事,我一定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
百姓们的情绪渐渐平复,一个老汉喊道:“方大人,俺们信你!你绝不是糊弄人的人!”
方正让人统计退换名单,转头问管事:“昨天谁接触过粮仓的粮?有没有陌生人进出?”
管事皱着眉想了想:“昨天下午,刘胖子的伙计来打听粮价,还进仓看了看,说想给粮仓供粮。晚上值班的守卫说,后半夜好像听到仓后有动静,但黑灯瞎火的,没看到人。”
“线索找到了!”方正眼神一冷,“通判,带人去查刘胖子的粮行,重点查后院柴房!另外,加派禁军守粮仓,尤其是晚上,绝不能再让人钻空子!”
通判带着衙役直奔刘记粮行,在后院的柴房里,果然找到了和粮仓里一模一样的沙土,还有两袋没来得及处理的、掺了土的麦子。刘胖子被抓时,还想狡辩,可看到证据,顿时瘫软在地,鼻涕眼泪一起流:“是我让伙计干的!赵三的亲信说,只要破坏了平价粮的名声,岷王殿下以后会让我垄断定州粮市!”
方正当即下令,把刘胖子和他的亲信,还有联络的赵三余党全抓了,贴出告示:“粮商刘某某勾结余党,破坏平价粮供应,依法严惩!民生粮仓的粮,由禁军和百姓代表共同监管,每日公示出入库数量,绝不掺假!”
告示一贴,百姓们拍手称快。其他粮商见状,吓得赶紧降价,有的还主动找到方正,低着头说:“方大人,俺们再也不囤积居奇了,愿意把囤的粮按平价卖给粮仓,只求能安安分分做生意!”
定州的粮价彻底稳了,民生粮仓前每天都排着长队,百姓们买粮时脸上带着笑,街头巷尾满是夸赞声。可没人知道,赵三的管家正躲在城外的破庙里,就着昏暗的油灯写密信,笔尖都在抖:“方正已稳粮价,民心所向,难再撼动。但粮仓是定州根基,若能烧毁粮仓,断其粮源,定州必乱,普惠政策不攻自破!”
密信送出没几天,暗探就来禀报:“方大人,破庙里藏着一伙蒙面人,手里有火把和油桶,看样子是想烧粮仓!”
方正心里一紧,粮仓里存着数万石粮食,是百姓的救命粮,一旦被烧,定州必乱,之前的努力全白费!“立刻加派两倍禁军守粮仓,昼夜巡逻!”他沉声道,“再派几个人盯着破庙,等他们动手,一网打尽!”
当天夜里,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蒙面人分成三伙,猫着腰往三座粮仓摸去,手里的火把在黑暗中晃悠,像鬼火似的。可他们刚靠近东镇粮仓,就被埋伏在周围的禁军包围了。
“放下火把,束手就擒!”禁军统领大喝一声,声音震得树叶哗哗响。
蒙面人见状,知道中了埋伏,立刻点燃火把,疯了似的往粮仓冲:“烧了粮仓!跟他们拼了!”
“射箭!”禁军统领一声令下,箭矢“嗖嗖”地射过去。蒙面人纷纷中箭倒地,剩下的几个想逃跑,也被禁军追上擒住,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审讯后得知,这些蒙面人都是岷王余党,受赵三管家指使,想烧毁粮仓搅乱定州。而赵三的管家,已经带着密信,往西南投奔岷王主力去了。
第二天,百姓们得知消息,纷纷提着自家种的蔬菜、烙的麦饼,送到粮仓感谢禁军。“多亏了你们,俺们的救命粮才没被烧!”老妇人把热乎乎的麦饼塞给士兵,眼里满是感激。
方正站在粮仓门口,看着眼前的百姓,心里感慨万千。从修水利到建粮仓,从应对粮商囤积到打击余党破坏,这一路虽难,但看到百姓们安稳的笑容,就觉得一切都值了。他让人把缴获的火把和油桶拿到街上示众,再贴出告示:“岷王余党妄图烧毁粮仓,破坏民生,现已全部擒获严惩!官府会加强安防,绝不让任何人破坏定州的安稳日子!”
告示贴出后,定州的民心彻底定了。田里的麦子长势喜人,民生粮仓粮源充足,百姓们安居乐业,街头巷尾满是欢声笑语。
可方正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平静。他站在粮仓屋顶上,望着西南方向,眉头紧锁——赵三投奔了岷王,余党虽被打压,但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
果然,没几天,一个禁军士兵就急匆匆地跑过来,手里举着一封急报,跑得脸色发白:“方大人!京城传来消息,岷王主力在西南集结,号称十万大军,扬言要踏平定州,摧毁水利和粮仓!”
方正的心脏猛地一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定州的禁军只有两千,根本抵挡不住十万大军。要是水利被毁,粮仓被烧,百姓刚过上的好日子,就会化为泡影!
“立刻加强城防,加固水利渠岸!”方正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派人快马去京城求援,再组织百姓,青壮年编入民团,协助禁军防守!”
“是!”士兵立刻下去传达命令。
夜色渐浓,定州的灯火依旧明亮,但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战争的气息。百姓们得知岷王大军要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个个面带担忧,街头的欢声笑语也少了许多。方正站在城楼上,望着漆黑的夜空,握紧了拳头。
这一次,他不仅要守住粮仓和水利,还要守住定州百姓的活路,守住来之不易的普惠成果!
可就在这时,通判跑得气喘吁吁地冲上城楼,扶着栏杆喘气,声音发颤:“方大人!不好了!城西的水利支渠,被人偷偷挖了个缺口,水流正往外溢,要是不赶紧堵住,附近刚浇好的田地又要被淹了!”
方正的脸色更加难看,岷王大军还没到,余党就又开始搞破坏。他转身就往城西跑,脚步飞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一场关乎定州生死存亡的硬仗,已经提前打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