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巢地下数据核心区,佐娅面前的三个屏幕分别显示着不同的画面。
左侧屏幕是“种子计划”第一阶段信号触发器的状态监控——代表阿萨拉西北区域的那个节点,此刻正闪烁着极其微弱的琥珀色脉冲。
这意味着,她预设的“地鼠小组”伪造信号已经成功嵌入该区域的无线电背景噪音中,并处于待触发状态。
只要深蓝在该频段进行符合模式的探测扫描,信号就会被“激活”,像幽灵般短暂浮现。
中间的屏幕是影网对那片区域的实时态势感知图,融合了卫星红外成像、残余民用监控的碎片画面,以及声波\/震动传感器的有限数据。
几个绿色小点代表深蓝小队的预估位置,正在工业废墟边缘缓慢移动。暂时没有异常能量反应或大规模交火迹象。
右侧屏幕则是一份刚刚解密完成的文件——关于GtI内部对“不明第三方活动”的标准应对流程。
这份文件是骇爪通过她在GtI通讯网络深处预留的“后门”挖出来的,内容冰冷而官僚.
除非“第三方”表现出直接敌对行为或窃取核心机密,否则以“观察、记录、避免接触”为优先,理由是“避免冲突复杂化及资源分散”。
佐娅的嘴角弯起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
她将这份应对流程摘要中的关键词提取出来,与她之前投放的、关于GtI将士兵视为“可计算成本”的信息碎片放在一起。
两者在精神内核上惊人地一致:以“效率”和“大局”为名,回避直接风险,却可能忽视更隐蔽的长期威胁,甚至……牺牲掉探究真相的机会。
这将是下一阶段“种子”的营养——如果深蓝真的对那“第三方”痕迹产生了足够兴趣,并试图推动更深入调查的话。
届时,GtI这套官腔十足的应对流程,与他军人本能中“查明威胁根源”的冲动,将会形成鲜明而令人沮丧的对比。
她将这份对比分析,连同伪造信号触发器的状态报告,打包成一份简洁的简报,发送给秦毅。
并附加了一条备注:“‘地鼠’已入洞待客。GtI标准应对预案已获取,可作为后续‘营养剂’。你那边情况如何?”
几乎就在她发送的同时,秦毅的消息也进来了,时间卡得几乎分秒不差。
秦毅没有立刻回复佐娅的简报。
他正身处哈夫克总部大厦顶层的环形议会厅外廊,透过单向玻璃,俯瞰着下方逐渐坐满的董事会成员。
深灰色的定制西装熨帖挺括,左胸佩戴着那枚象征董事会永久席位的、带有微型全息鹰徽的银色胸针。
德穆兰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蓝色女式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挽成髻,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
她没有端咖啡,只是拿着一个轻薄的电子文件夹,步履平稳地走到环形走廊的另一侧,与另外两位技术委员会的同僚低声交谈着。
她神情专注,偶尔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文件夹上的数据图表,全程没有看向秦毅的方向,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陈设。
她的姿态明确传递出一个信息:她是一个纯粹的技术官僚,她的立场基于数据和哈夫克的整体技术利益,而非任何个人关系或派系。
在今天的表决中,她只会根据提案本身的技术合理性与资源需求做出判断,不会给予秦毅任何额外的、基于“赏识”或“旧情”的支持。
秦毅的目光在德穆兰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平静移开。
他早就明白这一点。
德穆兰欣赏他的能力,但也警惕他过于膨胀的权限和可能带来的不稳定。
在哈夫克,没有人是天然的盟友,每个人都是基于利益和理念权衡的变量。
他的视线扫过下方。
资源调配董事菲尔德正与内部安全部的一位代理主管低声交谈,两人脸上都带着公式化的微笑,但眼神里没有温度。
雅各布·哈夫克尚未到场,他的主位空着,像一张等待最终筹码落下的赌桌。
秦毅最后整理了一下袖口,迈步走向通往议会厅主层的螺旋阶梯。
他的步伐稳健,在空旷的大理石阶梯上发出清晰而均匀的声响,吸引了下方的部分目光。
那些目光中有审视,有好奇,有隐藏的敌意,也有少数几道带着善意的担忧。
他走到属于自己的座位。
会议准时开始。
雅各布·哈夫克在两名沉默助手的陪同下步入议会厅,他穿着简单的深色高领衫和长裤,目光扫过全场,在秦毅身上略微停顿了半秒,然后落座。
没有开场白,直接进入议程。
前几项是关于哈夫克控制区基础建设恢复和民用物资配给的常规报告。
秦毅耐心听着,偶尔在面前的电子记事簿上记录几个关键词,大部分时间目光低垂,像是在沉思,实则通过隐藏在耳道内的微型骨传导耳机,接收着佐娅刚刚发来的简报和王宇昊从风暴眼基地传来的例行汇报。
议会厅内,关于基础建设的沉闷讨论终于接近尾声。
主持人的声音将秦毅的注意力拉回:“接下来,审议关于‘沉没成本’海域持续异常活动及潜在战略影响的评估报告,并就近期我方边境哨站遭遇的、非GtI制式装备袭击事件进行质询。”
秦毅精神一振。这才是今天真正的焦点之一,也是“中枢”能够展现价值的领域。
全息平台切换,呈现的不再是阿萨拉的地图,而是一片广袤的、被标注为“沉没成本”的海域投影。
几个闪烁的红点代表着异常电磁活动或未经识别的潜航器信号,其中一个红点异常明亮,旁边标注着推测名称:“普罗米修斯号(?)”。
另一份叠加的简报则显示着东部边境几处哨站遇袭的现场分析——能量武器切割痕迹、非标准弹道数据、以及同样难以溯源的特殊材料残留。
“技术委员会的综合评估认为,”一位负责此议题的技术董事开始陈述,“‘沉没成本’海域的异常活动,其技术特征与GtI或已知地方武装均不匹配,呈现出高度的独立性和保密性。初步判断,存在一个拥有先进海洋与隐匿技术的第三方组织在该区域活动,其目的不明,但能量层级不容忽视。至于边境袭击,虽然手法类似,但无法确认与海域活动为同一实体,不排除是其他未被发现的地方技术团体或……某些国家行为体的隐蔽测试。”
菲尔德董事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不满:“目的不明?能量层级不容忽视?这就是我们花费大量侦察资源得出的结论?董事会需要的是可行动的建议,而不是一堆‘不明’和‘可能’。这些神秘活动已经干扰了我们在东部海域的补给线,边境袭击更是造成了人员伤亡和装备损失!安全部门对此有何解释?又有何应对方案?”
他的矛头看似指向技术部门,但余光却扫向了秦毅。
安全架构刚刚变动,旧部门已无力,新部门“中枢”尚未完全证明其价值,这正是施压的好时机。
雅各布没有表态,只是静静听着。
秦毅知道,轮到他了。
他之前提交的关于“第三方”活动的初步分析报告,应该已经被部分董事阅读。
他调出了另一份更详细的演示文件。
“关于‘普罗米修斯号’及关联的异常活动,”秦毅的声音平稳响起,同时控制全息平台放大海域投影,并叠加了多条由影网分析出的、极其隐蔽的卫星通讯链路和周期性信号规律,“‘中枢’通过整合多源信号情报与历史航行数据交叉验证,确认该船活动具有极强的目的性和规律性,并非随机科研探索。其通讯加密方式独特,部分频段特征……与艾伦·格雷叛变事件中截获的‘信天翁’终端残留信号,存在低概率但不容忽视的相似性。”
他抛出了一个震撼的关联。
议会厅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格雷的叛变是内部伤疤,而“信天翁”是外部黑手,如果这两者与神秘的“普罗米修斯号”有染,那意味着威胁的渗透链条可能比想象得更深、更复杂。
德穆兰立刻抬头,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相似性?概率多少?具体是哪些特征?秦总监,这种关联指控需要极其严谨的证据支持,否则就是不负责任的误导。”
“概率基于算法模型初步测算,约为31.7%,未达到确凿关联标准。”
秦毅坦然承认数据的不确定性,“具体特征已附在详细报告附录中,主要是某种特定的信号跃迁模式和载荷结构异常。我提出这个关联可能性,并非指控,而是提示一种风险路径:即我们面临的威胁网络可能具有跨地域、跨领域的联动性。‘中枢’的建议是,不应将‘海域异常’、‘边境袭击’、‘内部渗透’视为孤立事件,而应建立综合威胁模型进行联动分析。”
他顿了顿,切换到边境袭击的分析:“至于边境袭击,敌方使用了至少两种我们数据库中没有的能量武器原型,其冷却剂成分与我们之前在阿萨拉西北废墟发现的‘第三方’痕迹样本有高度重合。这意味着,活跃在阿萨拉废墟的神秘技术团体,与袭击边境的可能为同一伙人,或者至少共享技术来源。他们的活动范围并不局限于阿萨拉,已经开始对外围战略要点进行试探性攻击。”
“所以你的结论是,我们被一个看不见的、技术先进的‘幽灵’盯上了?”菲尔德语带嘲讽,“然后呢?你的‘中枢’有什么办法抓住这个幽灵?还是只会告诉我们它有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