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天立地的黑棘王座虚影,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迅速污染着天际。那由无数痛苦面孔和扭曲骸骨构成的轮廓,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威压,仅仅是注视,就仿佛能感受到亿万生灵在腐朽中永恒哀嚎的绝望。混合了无数声音的冰冷宣告,如同最终审判,回荡在每一个幸存者的意识深处。
“……归于……吾之王座……”
腐息林的边缘,短暂的死寂笼罩了所有人。精灵们脸色煞白,一些年轻的战士甚至无法承受这种位阶上的恐怖碾压,武器脱手坠地,跪伏下去,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就连那位长老,也须发微颤,紧握的木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莱戈利斯搀扶着一名几乎崩溃的队员,望向那末日景象,眼中充满了无力与悲怆。艾莉娅咬破了嘴唇,鲜血顺着下颌滑落,却依旧倔强地挺直脊背,指挥着还能动弹的队员结成残破的防御阵型,尽管她知道这在那等存在面前可能毫无意义。
楚钰将陈旦护在身后,冰冷的眼眸死死盯着那王座虚影,指尖剑气吞吐不定,那是面对绝境时依旧不曾熄灭的战斗本能。紫曜盘踞在陈旦肩头,龙鳞炸起,发出低沉的、混合着恐惧与愤怒的咆哮,新生龙魂的本能在尖叫着抗拒那终极的腐朽。
陈旦挣扎着站直身体,识海中的四方碑虚影在那王座威压的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震颤着。“镇压”碑灵的灰光与“灵犀”蓝光、“星火”赤红、“重岳”土黄疯狂交织,不再是冲突,而是在外部巨大威胁下,本能地试图协同,爆发出微弱却顽强的光芒,死死抵拒着那无孔不入的腐朽意志侵蚀。
他感到怀中的四方碑碎片变得滚烫,与那远方的王座虚影产生着强烈的、令人心悸的共鸣。那不是吸引,而是两种绝对对立法则的激烈碰撞!
“……它还不完整……”陈旦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看透虚妄的锐利,“那王座……是投影……是它借助仪式和积累的力量显化的象征……它的本体……还在挣扎……没有完全突破最后的束缚!”
他的灵犀之力结合四方碑的感应,捕捉到了那宏大恐怖景象下的一丝不协调。那宣告虽响,却带着一种急迫;那虚影虽强,却略显虚幻,其力量似乎还在不断地从沼泽深处抽取、凝聚。
精灵长老猛地看向他,急声问道:“你能确定?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还有时间!”陈旦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虽然可能很短!它需要更多的能量,或者……完成最后的步骤,才能让本体真正降临,而非只是一个投影!而我们的碑……它的碎片,似乎是关键之一!”
他回想起脑海中那段远古记忆——九碑镇封,一块碎裂,黑棘趁机蔓延。或许,集齐碎裂的碑灵,即使不能完全修复镇封,也能对其形成极大的制约?甚至……能找到其他镇封之碑的线索?
九碑镇封体系,是远古大能为了禁锢代表“万物终末”规则的黑棘之主而设下的、涉及世界本源法则的宏大结界。每一块碑都镇守一方,对应不同的法则权柄,共同构成一个平衡的封印网络。其中一块(很可能就是陈旦拥有的主体碎片所在的“灵犀”或“核心”之碑)的碎裂,导致了封印网络的破损和不平衡,黑棘之主的力量才得以逐步泄露。辰家和黑棘教团所做的,就是加速这个泄露过程,并试图利用甚至掌控这股力量。而四方碑碎片之间的共鸣,以及它们对黑棘之主的强烈反应,正是其镇封本质的体现。
“我们必须立刻返回圣树之地!”精灵长老当机立断,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必须将此事禀报大长老和议会!精灵族古老的记载中,或许有关于镇封之碑的只言片语!而且,圣树的力量是现阶段唯一能勉强抗衡那腐朽领域的存在,我们必须依托圣树进行防御和谋划!”
这个决定无人反对。面对世界级的灾难,个人的恩怨和小小的疑虑都已微不足道。
队伍立刻行动起来。精灵战士们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搀扶起伤员。楚钰再次背起陈旦,他的状态也很差,但眼神依旧坚定。
就在他们准备动身之时——
嗡!
陈旦识海中,那剧烈震颤的四方碑虚影,特别是新融入的“镇压”碎片,忽然再次爆发出强烈的光芒!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对抗,而是产生了一种清晰的、指向性的牵引感!
方向并非沼泽,也并非圣树之地,而是……精灵祖地的另一个方向!那片区域,似乎是……精灵族的古老墓园或者是……封印着某些危险禁忌物品的禁区?
“……那边……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碑灵……”陈旦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那个方向。那股呼唤感带着与“镇压”碑灵同源的气息,却更加古老、更加沉寂,仿佛被埋藏了无数岁月。
精灵长老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脸色猛地一变:“那个方向是……‘沉寂圣所’?埋葬着历代精灵强者和封印着一些连我们都无法掌控的远古危险物的地方……怎么会?”
莱戈利斯似乎想到了什么,失声道:“长老!传说中,上古时期,有一位参与过对外征战的精灵英雄,曾带回一件‘不祥的战利品’,因其蕴含的力量过于庞大诡异,连当时的精灵王都无法处理,最终将其封印在了圣所深处……难道那东西……和镇封之碑有关?”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旦身上。
冒险的路径,再次出现了岔路口。是立刻返回圣树核心求援并依托防御,还是冒险前往未知的禁区,探寻那可能与镇封相关的神秘呼唤?
“……呼唤……很微弱……但很重要……”陈旦感受着识海中碑灵的悸动,那种感觉,仿佛迷失的舟船看到了远处的灯塔,虽然遥远,却是唯一的方向,“……可能是……另一块……碎片……或者……线索……”
这个险,值得冒吗?
精灵长老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一咬牙:“莱戈利斯,艾莉娅!你们带领大部分队员,护送……护送这几位朋友立刻返回圣树之巅,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知大长老!请求立刻启动最高战备和‘远古盟约’召唤!”
然后他看向陈旦和楚钰:“老夫随你们去沉寂圣所!那里危险重重,禁制无数,没有精灵长老的权限,你们根本无法进入核心区域,甚至可能触发致命陷阱!”
时间紧迫,不容犹豫!
分工立刻确定。
莱戈利斯和艾莉娅重重点头,立刻带着大部分精灵战士,护卫着楚钰(背着陈旦)和紫曜,以最快速度向着圣树之巅的方向冲去。
而精灵长老则深吸一口气,手持木杖,带着陈旦和楚钰(陈旦指引方向),转向了那片被称为“沉寂圣所”的禁区。
一路上,长老面色凝重地简单介绍:“沉寂圣所不仅是墓园,更是精灵族封印自身无法理解和掌控之物的最后场所。里面沉睡的力量,有些甚至比黑棘教团更加古老诡异。每一步都必须万分小心。”
越是靠近圣所,陈旦识海中“镇压”碑灵的感应就越发清晰和急切。
他们穿过一片寂静无声、矗立着无数古老墓碑的白玉石林,空气中的生命能量变得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时光凝固般的沉寂感。最终,在一面巨大的、刻画着无数复杂封印符文的黑曜石墙壁前,长老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后面了。”长老神色无比严肃,他举起木杖,开始吟唱一段冗长而晦涩的精灵语咒文,木杖顶端宝石射出一道翠绿光芒,照在黑曜石墙壁的某个节点上。
墙壁上的符文逐一亮起,然后又缓缓黯淡下去,最终,墙壁无声无息地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散发着陈腐气息和微弱幽光的阶梯。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尘埃、死亡、以及某种沉睡的、令人心悸的庞大能量的气息,从阶梯深处扑面而来。
“镇压”碑灵在陈旦识海中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嗡鸣,光芒大放!
那呼唤的源头,就在这阶梯的尽头!
精灵长老深吸一口气,率先迈入了阶梯。
陈旦和楚珏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未知的冒险与沉睡的秘密,就在这幽深的阶梯之下,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