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派!覆天派!好!好!好!”
陆临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的碎冰。
他连说三个“好”字,那颤抖的尾音里,愤怒如同岩浆般翻涌,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可紧接着,那颤抖被一种刺骨的决绝取代,仿佛在这一刻,他将所有的软弱与犹豫都埋进了脚下的焦土。
“这笔账,我陆临记下了!”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的尸骸,扫过那些还在冒着青烟的残垣断壁,扫过阿禾脸上未干的泪痕,最后落在怀中已经哭得沙哑的苏晚荧身上。
小婴孩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襟,那股力道小得可怜,却像是在拼尽全力抓住这世上最后一根稻草。
“总有一天,我要掀了你们的狗屁王朝,拆了你们的争霸戏台!”
陆临的声音越来越高,那股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想起那些被潜龙派与覆天派抢走粮食、活活饿死的村民,想起那些在两派争斗中失去父母、流离失所的孩童。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闪过,每一帧都是鲜血淋漓的控诉。
“这乱世里,不该只有烧杀抢掠的王,更该有护着普通人活下去的路!”
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谁再敢拿无辜者的性命填自己的野心,我陆临,定让他坠入无间深渊!”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临周身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精神力波动。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像是体内某个沉睡已久的东西被彻底唤醒。
淡紫色的光晕从他体内溢出,起初只是微弱的荧光,转眼间便如潮水般涌动,缠绕着他的指尖、手臂、躯干,最后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梦幻般的紫色光海中。
原本因为连续战斗而枯竭的感知,在这一刻骤然延伸。
方圆十里内的一切,都清晰地映入他的“视野”。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视野,而是一种更加玄妙的感知。
他能“看到”三里外山林中一只野兔的心跳,能“听到”五里外溪流中游鱼拨动水草的声音,能“感受到”十里外一株老树根系吸收养分的律动。
风吹草动,鸟兽呼吸,虫鸣蛙叫,甚至连土壤中微生物的活动,都纤毫毕现。
这种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陆临一时间有些无法适应。
海量的信息涌入大脑,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重影。
但很快,那些杂乱的信息便被他的意识梳理归类,变成了一张清晰的“地图”,标注着周围所有的生命体征。
樱仁宇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他见过太多天赋异禀的异人,可像陆临这样在情绪波动中突破的,还是头一次见。
这说明什么?
说明陆临的精神力本就已经积累到了临界点,只是缺少一个契机,而村子的惨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他破茧成蝶的催化剂。
怀中的苏晚荧似是感受到这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哭声渐渐停歇。
她的小脑袋蹭了蹭陆临的衣襟,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缓缓闭上,露出恬静的睡颜。
在那紫色光晕的笼罩下,她的呼吸变得平稳,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仿佛在做着什么美梦。
陆临低头看着她,眼神变得无比柔和。他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这个刚刚失去父母的可怜孩子。
“我们建个组织吧。”
沉默了许久的路珩霄最先开口。
他抬起手掌,银白色的空间之力在掌心凝聚,与陆临周身的紫色精神光晕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奇异的画面。
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并没有相互排斥,反而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就像是两条平行线在某个维度交汇。
“他们要争天下,我们就护天下。”路珩霄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们劫贫济富,我们就劫富济贫。这天下,不该只有强者的游戏,也该有弱者的容身之所。”
樱仁宇收起染血的匕首,那双向来冷漠的眸子里,闪过从未有过的光芒。
那是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微弱却顽强,就像是在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却始终不肯屈服。
“我加入。”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铿锵。
樱仁宇见过太多独行的异人死于两大派的围剿,也见过太多平民在战火中流离失所。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以为自己可以像一把刀一样,只为雇主服务,不问是非对错。
可今天,陆临的话,戳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执念。
那个执念,关于他死去的妹妹。
那个在覆天派的一次“清剿”行动中,被当作“潜龙派余孽”误杀的小女孩。
那个临死前还在问他“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吃饱饭”的小女孩。
陆临低头看着怀中的晚荧,又看向攥着他衣角、眼神里满是信任的阿禾。
小姑娘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可那双眼睛却亮晶晶的,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就叫。”陆临轻声道。
“孤渊?”阿禾歪着脑袋重复,小脸上满是疑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身处深渊,心向光明。”
陆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瓷器。
“我们都是被乱世抛弃的孤魂,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没有人在乎我们的死活。
可正因如此,我们更要聚在一起,成为守护他人的深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路珩霄和樱仁宇,最后落在远处那些还在冒烟的废墟上。
“让那些施暴者知道,这世上还有一股力量,专门与他们作对。
让他们知道,每一次对无辜者的屠戮,都会付出代价。
让他们知道,这深渊之下,藏着的不是软弱可欺的羔羊,而是随时会反噬的猛兽。”
“让他们,不敢轻易踏足。”
孤渊的第一个据点,选在村外十里的深山溶洞。
那是路珩霄在追踪覆天派残兵时偶然发现的。
溶洞隐藏在一片茂密的山林深处,入口被藤蔓和灌木遮掩,若非仔细搜寻,根本无法察觉。
洞内空间极大,最宽处足有数百平米,钟乳石倒悬,地下暗河潺潺流淌,是个天然的避难所。
路珩霄用【碎空】之力开辟出隐蔽通道。
他的手掌在空气中轻轻一划,空间便如同布帛般被撕裂,露出一道漆黑的裂缝。
裂缝的另一端,直通溶洞深处。
这样一来,即便有人发现了溶洞入口,也无法找到真正的据点所在。
樱仁宇则凭借【隐匿】天赋,日夜不停地探查周边动静。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穿梭在山林之间,将方圆五十里内的地形、水源、野兽分布,甚至两大派的巡逻路线,都摸得一清二楚。
陆临带着阿禾整理溶洞。
他们用木板和兽皮搭建简易的隔间,用石块垒起灶台,用藤蔓编织床铺。
虽然简陋,却有了家的雏形。
更重要的是,陆临将村子里仅存的麦种分给幸存的村民,教他们在山洞附近开垦小块荒地。
“这些种子,是你们活下去的希望。”陆临蹲在一个满脸菜色的老农面前,将一小袋麦种塞进他手里,“好好种,明年这个时候,你们就能吃上自己种的粮食。”
老农接过麦种,浑浊的眼睛里涌出泪水。
他颤抖着双手,像是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恩公……恩公的大恩,老朽这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
“别跪,”陆临摇摇头,“我们不是施舍,只是在做该做的事。”
消息渐渐传开。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人。
先是被覆天派抢了家园的农夫,带着一身蛮力来投奔。
那是个叫李柱的汉子,三十出头,膀大腰圆,虽然没有觉醒天赋,却有一把子力气。
他的村子被覆天派洗劫一空,妻儿老小全部饿死,只剩他一人苟活。
听说有个叫“孤渊”的组织专门对付两大派,他二话不说就找了过来。
“我不求别的,”李柱跪在陆临面前,额头磕得咚咚作响,“只求能亲手杀几个覆天派的狗贼,给我死去的家人报仇!”
陆临将他扶起,仔细打量了一番,点点头:“可以,但有个条件。
不滥杀。
我们杀的,只能是那些双手沾满鲜血的恶人。
普通士兵,尤其是被强征入伍的,能放就放。
记住,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李柱愣了愣,随即重重点头。
接着,是一个被潜龙派追杀、在逃亡中失去亲人的女异人。
她叫梁意,十七岁,觉醒了【天霜】天赋,能点水成冰。
再后来,连一些不堪两大派压迫、偷偷叛逃的异人也寻了来。
有个叫张青的年轻人,觉醒了【催生】天赋,能让植物快速生长。
他原本是覆天派的后勤人员,专门负责种植粮食。
可他亲眼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大部分都被高层克扣,真正分给普通士兵和百姓的,少得可怜。
他想要反抗,却被威胁“全家老小都要陪葬”。
最终,他趁着一次运粮的机会逃了出来。
还有个叫沈邱的少女,觉醒了【白骨】天赋。
她是潜龙派门主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被父亲保护的太好,却在一次意外中发现,发现了父亲烧杀抢掠屠杀村子的一幕后,心里对父亲的滤镜就此消失了!
她质问父亲,换来的却是一顿毒打和软禁。
她设法逃出府邸,发誓要揭露父亲的罪行。
最后是他家里的下人老陈带着她逃了出来。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经历,却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是被乱世伤害过的人,都渴望改变这个吃人的世界。
孤渊的规矩很简单,简单到只有四条:
一、不争霸。我们不是为了取代潜龙和覆天,而是为了让普通人活下去。
二、不滥杀。我们杀的,只能是那些罪大恶极的恶人,不能伤及无辜。
三、劫富济贫。从两大派手里抢来的粮食、钱财,大多数要分给需要的人。
四、护佑弱小。只要有人求助,只要我们力所能及,就一定出手。
这四条规矩,被陆临刻在溶洞最显眼的石壁上,每个加入孤渊的人,都要在规矩前宣誓。
他们从不主动挑衅潜龙和覆天,却专挑两派的粮库、据点下手。
第一次行动,是劫覆天派的运输队。
那是一支由三十名普通士兵护送的粮车队伍,运载着从周边十几个村子强征来的粮食,准备送往覆天派的大本营。
路珩霄用【碎空】打开空间通道,让众人直接出现在运输队必经的山谷中。
“放下武器,留下粮食,饶你们不死!”陆临站在山谷中央,身后是十几名孤渊成员。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兵耳中。
队长盯着陆临,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知道,眼前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山贼,而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异人团体。
硬拼只会全军覆没。
再说了……
他们这些普通人都是背井离乡被两大门派的异人抓来充军的普通人……
“放下武器!”队长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丢下兵器。
陆临点点头,示意梁意松开对这些士兵们双腿的控制。
他走到粮车前,掀开篷布,看着满满当当的麻袋,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这些粮食,够多少人吃一年?”他问队长。
队长咬着牙:“至少……至少五百人。”
“五百人。”陆临重复了一遍,随即转身对李柱等人说,“把粮食卸下来,分成十份,送到沿途那些被抢过的村子。记住,每家每户都要送到,一粒都不能少。”
“是!”众人齐声应道。
陆临又看向队长:“你们……想回家吗?。”
队长闻言愣了一下,他不是异人,没有天赋能力,只能给那些拥有天赋能力的异人做跑腿的,可人又怎么可能不思乡。
但是他不敢回去!
不敢回去啊!!!
如果他们敢逃跑,等待他们家人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可以带你们的家人加入《孤渊》!”
听到这句话的队长眼睛一亮,立刻想要跪下:“何寒安!参见首领!”
陆临一个闪身退开淡淡道:“大丈夫不跪天不跪地,只跪父母,你没必要向我下跪!而且首领太身份,叫我临哥吧,大家都那么叫我!”
这次行动后,孤渊的名声开始在民间传播。
“听说了吗?有个叫孤渊的组织,专门劫覆天派的粮食分给百姓!”
“真的假的?不会又是哪个山贼团伙吧?”
“不是!我亲眼见过,他们把粮食送到我家门口,一分钱都不要!”
“这世道,还有这样的好人?”
类似的对话,在无数个村落里上演。
第二次行动,是截潜龙派的赋税。
潜龙派在一个叫清河镇的地方设了税卡,凡是过往商旅,都要缴纳高额的“过路费”。这笔钱本该用于修路架桥、赈济灾民,可实际上,大部分都进了地方官员的腰包。
要问明明只是两个山寨,还没有出现国家王朝,为什么就会有官员。
那自然是两个门派的首领让手底下的普通人给自己弄了一个宫殿,自封为王,建立王朝,名号《潜龙王朝》和《覆地王朝》,而那些地方官员,也是那个自封皇帝手底下的亲信!
陆临带着路珩霄和几名成员,乔装成商队,混进了清河镇。
“站住!交税!”税卡前,几名士兵拦住了他们。
“交多少?”陆临问。
“看你们这车货,至少一百两银子!”士兵狮子大开口。
陆临笑了笑:“一百两?你们抢劫呢?”
“抢劫?”士兵冷笑,“这是潜龙王朝定的规矩!不交?那就别想过!”
“那如果……”陆临的笑容收敛,“我偏要过呢?”
话音刚落,路珩霄便抬起手,空间之力瞬间爆发。
税卡周围的空间扭曲,那几名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传送到了十里外的荒郊野外。
“走。”陆临驾着马车,大摇大摆地穿过税卡。
他们没有杀人,只是将税卡里搜刮来的银钱全部带走,然后换成种子和药品,送到清河镇周边那些偏远的村落。
“这些种子,够你们种一季。”陆临将一袋袋种子分给村民,“这些药,能治常见的病。好好活着,别放弃希望。”
村民们跪了一地,哭着感谢。
陆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离开,而一缕缕金色的丝线顺着这些村民逐渐朝着他聚拢!
这样的行动,一次又一次。
路珩霄的【碎空】成了最好的突袭与撤离手段。
他能在瞬间打开空间通道,让孤渊成员神出鬼没,往往一击即中,消失无踪。
潜龙和覆天派多次组织围剿,却连孤渊的影子都摸不到。
樱仁宇的【隐匿】让他成为最锋利的暗刃。
他专盯那些双手沾血的头目,一刀毙命,从不拖泥带水。
有个覆天派的将军曾下令屠戮三村,被樱仁宇潜入府邸,当着满门老小的面,一刀枭首。
“这是你欠那些亡魂的。”樱仁宇将头颅悬于城门,留下纸条:“孤渊,不杀无辜,只诛恶人。”
陆临的天赋虽名【欺诈】,却从未向任何人提及真名。
“你的天赋叫什么?”有人问。
“【希望】。”陆临笑答。
“希望?什么能力?”
“能让人看见希望的能力。”
这回答模糊,却无人追问。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陆临确实给了他们希望.、。
活下去的希望,改变世界的希望。
阿禾渐渐长大。
那个曾经怯懦、只会躲在陆临身后的小女孩,在孤渊的庇护下褪去了最初的恐惧。
她在十二岁那年觉醒天赋【亲和】,能与草木生灵沟通。
“哥哥,这片林子里有条小溪,水很甜。”
“哥哥,那边山洞里有窝野猪,咱们绕路吧。”
“哥哥,这株草药能治外伤,我采些回去。”
阿禾的能力为孤渊提供了巨大助益。她能寻到隐蔽水源,能避开危险野兽,能采集珍稀药材。更重要的是,她成了苏晚荧最亲密的姐姐。
晚荧在孤渊的照料下,从整日啼哭的婴孩长成了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她的能力也逐渐显露,名为【先知】。
“姐姐,明天会下雨。”五岁的晚荧仰起小脸。
“你怎么知道?”阿禾好奇。
“我……我就是知道。”晚荧歪头想了想,“就像有人在耳边说似的。”
次日,果然大雨倾盆。
“姐姐,后天会有人来找我们。”
“什么人?”
“不知道,但……是好人。”
后天,一个被潜龙派追杀的异人寻到孤渊,成了新成员,名叫:文晨,天赋【光明】
晚荧的【先知】虽还微弱,预知范围也仅有数日,却已让孤渊避开无数凶险,也把握住无数良机。
陆临望着日渐壮大的孤渊,望着越来越多因他们而活下来的百姓,心中涌起难以名状的情绪。
那不是成就感,也非骄傲。
而是沉甸甸的责任。
“我们走的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一夜,陆临对路珩霄和樱仁宇说,“潜龙和覆天迟早会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到那时,我们面对的将是两大派的全力围剿。”
“怕吗?”路珩霄问。
“怕。”陆临坦然承认,“但更怕的是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死去,却袖手旁观。”
“那就继续走下去。”樱仁宇擦拭着匕首,“直到这世界不再需要孤渊的那天。”
三人相视而笑,眼中尽是坚定。
溶洞外,月光如水。
阿禾牵着晚荧的手,在月光下轻唱歌谣。
那是陆临教她们的,关于希望的歌。
“深渊之下,有光芒。
孤魂相聚,不彷徨。
待到春暖花开时,
人间再无泪两行。”
稚嫩的歌声在山谷中回荡,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