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尾巴一溜烟儿就没了。
九月开学，村里那所土砖小学又热闹起来。
唐珏一大早就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还有齐理在隔壁床翻来覆去烙饼似的动静吵醒。
唐珏揉着眼睛坐起来，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叹了口气：得，又得开始连轴转了。
“珏啊……”齐理有气无力的声音飘过来，“我昨晚梦见我家那按摩浴缸了……水可热乎了……”
唐珏懒得理他，套上洗得发白的t恤：“赶紧起，升旗要迟了。”
操场上，破旧的红旗被两个高年级孩子奋力拉上同样破旧的旗杆。
李校长讲话还是那么中气十足，就是内容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好好学习”
“尊敬老师”
唐珏站在老师队伍里，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晒得黝黑、眼睛亮亮的小脸。
一个暑假过去，孩子们窜高了不少。
正想着这学期语文课加点新内容，裤腿就被一只小手拽了拽。
低头一看，是李二娃的弟弟，仰着小脸，神秘兮兮地递过来一个纸包：“唐老师，给你的！我哥从山上摘的！”
纸包打开，是几颗红彤彤的野果子，沾着露水。
“谢谢。”唐珏笑了下，顺手塞了一颗到旁边还在打哈欠的齐理嘴里。
“唔！”齐理被酸得一激灵，瞬间清醒，龇牙咧嘴，“靠！唐小珏你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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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天，课堂就给了齐理一个下马威。
他抱着新领到的、颜色少得可怜的粉笔盒，站在讲台上，试图教孩子们画‘我的新学期愿望’。
“同学们！把你们最想做的事情画出来！”齐理努力调动气氛，“比如……吃好吃的？去城里玩儿？”
下面孩子们面面相觑，一个胆大的男孩举手：“齐老师，啥叫愿望？”
齐理卡壳了：“呃…就是…就是特别想干的事儿！”
另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说：“俺想俺娘病好……”
“俺想俺爹过年回来给俺买新书包……”
“俺想家里的猪多下几个崽儿……”
愿望朴实得让齐理鼻子有点发酸。
齐理挠挠头，看着孩子们开始在粗糙的纸上认真涂画那些他从未想象过的‘愿望’，第一次觉得手里的粉笔有点沉。
隔壁唐珏的语文课就‘顺利’多了——
至少没把他问住。
就是刚讲到秋高气爽，外面突然噼里啪啦下起了太阳雨，雨水顺着教室屋顶几处破瓦缝就漏了下来，正好滴在唐珏刚写的板书上。
“哎呀！唐老师！”孩子们惊呼。
唐珏眼疾手快，抄起讲台边的破脸盆就去接水，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下面几个大点的孩子也赶紧有样学样，拿着自己的搪瓷缸子跑过去帮忙。
一时间，教室里叮叮当当的接水声和孩子们的嬉笑声混成一片。
“安静！保持队形！”唐珏一边举着盆，一边还得维持秩序，额头冒汗。
唐珏瞥了眼窗外，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阳光又刺眼了。
得，这‘秋高气爽’的意境，算是彻底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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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学，两人瘫在屋里唯一的破桌子两边，累得不想说话。
齐理对着自己那堆‘愿望画’发愁：“珏啊，这画……咋打分啊？这孩子的愿望是他爹回来，我总不能写‘画得不够圆’吧？”
唐珏正跟一本卷了边的备课本较劲，头也没抬：“写‘情感真挚，继续努力’。”
“哦……”齐理抓抓头发，又想起什么，“对了，你班那个王小虎，下午体育课追着鸡满操场跑，非说那是凤凰！我嗓子都喊劈了！”
唐珏终于从备课本里抬起头，凉凉地看他一眼：“齐老师，体育课你教点正经的行不行？比如…别追鸡？”
齐理：“……”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鸡跑得是真快！”
门外传来王支书的大嗓门：“唐老师！齐老师！村头刘奶奶家的屋顶有点漏，想让你们得空去瞅瞅！”
唐珏和齐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绝望。
得，放学了也不消停。
齐理哀嚎一声，把脸埋进那堆画里：“苍天啊！我想回家打游戏——！”
唐珏合上备课本，站起身，踢了踢齐理的凳子腿：“嚎什么嚎，拿梯子去。”
唐珏走到门口，看着夕阳下坑洼的操场和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认命地叹了口气。
齐理慢吞吞地爬起来，嘴里还在嘀咕：“唐小珏，你说咱俩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这个村的？这辈子来当牛做马还债……”
唐珏没回头，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少废话，干活。”
唐珏率先走出了门，背影融进金红色的晚霞里。
齐理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桌上那堆充满泥土气息的‘愿望’，最终只是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小跑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