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崩塌的尘埃尚未完全落定,那股从洞窟深处涌出的、带着实质般重量的恶意与食欲,便如同潮水般将四人彻底淹没。空气粘稠得如同液态的糖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叶,甜腥味浓烈到几乎在口腔里凝结成块,令人作呕的同时,又诡异地勾动着内心深处最原始的饥饿感。那无数细碎的、充满贪婪咀嚼意象的低语,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如同贴在耳边的呢喃,疯狂地试图钻入脑海,扭曲认知。
“守住心神!这气息能诱发失控!”戴莉低喝一声,声音因灵性的剧烈消耗而略显沙哑。她双手在胸前再次结印,一层薄薄的、如同月华般清冷的光晕以她为中心扩散,将四人笼罩在内——“宁静光环”,一个范围性的安抚神术,虽然无法完全驱散那无孔不入的侵蚀,但至少能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精神屏障。光环范围内,那令人发狂的低语声明显减弱了些许。
陆炎的重瞳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光,龙熵场被他压缩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滤网,严密监控着周围能量的任何细微变化。他能感觉到,这个洞窟本身,似乎就是一个活着的、巨大的……“胃囊”?整个空间都散发着一种缓慢而持续的“消化”意志,侵蚀着一切非本源的物质与能量。他们脚下的地面柔软而富有弹性,并非坚硬的岩石,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软组织,覆盖着一层滑腻的、不断分泌着微弱酸性粘液的膜。偶尔踩上去,甚至会感到轻微的、如同脉搏般的搏动。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鹿丸强忍着不适,他的分析能力在如此诡异的环境下也显得有些无力。他注意到,洞窟的穹顶极高,隐没在深邃的黑暗中,看不到顶壁,只有一些垂落下来的、如同巨大肠道绒毛般的暗红色肉质触须,偶尔会无意识地蠕动一下。四周的“墙壁”也是同样的肉质结构,布满了蜿蜒扭曲的血管状纹路,一些纹路中还在缓缓流淌着发出微光的、粘稠的粉红色液体,那是甜腥气味的主要来源之一。
冯宝宝被陆炎紧紧护在身后,但她似乎并未被这恐怖的环境吓到,反而更加专注地运用着她的“味觉”。她的小脸皱成一团,鼻子不停地抽动,像是在分辨一锅成分极其复杂的、炖糊了的怪汤。
“……这里……是‘肚子’……”她肯定地说,“……一个大得不得了的‘肚子’……味道……比外面浓好多……有‘没消化完的骨头’……有‘放坏了的肉’……还有……好多好多‘口水’……”
她的描述让其他三人胃里一阵翻腾,却也精准地印证了他们的猜测——这个洞窟,很可能真的是某个难以想象的庞大存在的消化器官的一部分,或者至少是其力量显化形成的类似环境!而那个存在,极大概率与“饕餮”直接相关!
“看那里!”戴莉突然指向洞窟的深处。在月光石和陆炎龙炎光芒的极限边缘,隐约可见一个更加庞大的、如同山峦般的阴影轮廓。那似乎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惨白骨骼、破碎甲壳、扭曲金属以及难以名状的有机物残骸堆积而成的……“基座”?基座之上,似乎矗立着某种东西,但因为光线和距离,看不真切。而那股最核心、最恐怖的恶意与食欲,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那里可能就是核心,也可能是出口。”陆炎沉声道,“但这一路上,绝不会平静。”
他的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周围肉质墙壁上那些蜿蜒的血管状纹路突然亮了起来,粉红色的光芒剧烈闪烁!紧接着,墙壁表面开始鼓起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肉瘤,肉瘤迅速破裂,从中爬出或是渗出各种奇形怪状的怪物!
这些怪物仿佛是随机拼凑而成的造物:有的拥有类似昆虫的节肢和甲壳,却顶着一个不断滴落粘液、布满吸盘的人形头颅;有的则是一滩不断蠕动的、长满眼睛和嘴巴的粉红色原生质;还有的像是将不同生物的骨骼强行缝合在一起,关节处冒着黑色的烟雾,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饥饿的火焰……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散发着与洞窟同源的甜腥气息,以及那毫不掩饰的、对鲜活生命与能量的贪婪欲望!
“饕餮的眷族……或者说是它消化过程中产生的‘残渣’和‘酶’!”戴莉脸色难看,这些怪物的形态超出了她所知的大部分神秘学生物图鉴,只能根据其本质进行推断。
“吼!”“嘶嘎!”“咕噜……”
怪异的嘶吼与蠕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些刚刚诞生的怪物,立刻就将四人当成了最新鲜的“食物”,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战斗!不要被包围!”陆炎低吼一声,率先迎向怪物最密集的方向。他放弃了大规模的能量轰炸,在这种环境下,过度消耗力量是愚蠢的。他双拳之上龙炎吞吐,身形如电,将雾山五行的身法与龙族的力量结合起来,每一次出拳、每一次踢腿,都精准地命中怪物的核心或是关节薄弱处,龙炎附着燃烧,迅速将其化为灰烬或焦炭。他的战斗方式高效而致命,如同在粘稠的浪潮中劈开一道赤红的裂隙。
鹿丸的情况要艰难得多。他的忍术几乎完全失效,体术和苦无对付这些形态各异、生命力顽强的怪物效果有限。他只能依靠卓越的体术和敏捷的身法在怪物群中穿梭、周旋,偶尔找到机会,将一枚苦无精准地射入某只怪物眼窝或是类似能量节点的地方,但往往需要多次攻击才能彻底解决一个。戴莉的“宁静光环”对他起到了关键的保护作用,让他不至于被那混乱低语影响判断。
戴莉本人则成为了团队的核心辅助兼控场。她不断施展着“安魂术”、“恐惧术”(对较低级的眷族有一定驱散效果)等精神影响类法术,干扰怪物的行动,为陆炎和鹿丸创造机会。同时,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装饰华丽的银色匕首,匕首上刻满了细密的符文,每当有怪物突破防线靠近,她总能以与其神秘学知识不符的、干净利落的近战技巧,将匕首精准地刺入怪物的要害——通常是某种能量汇集点或精神核心。她的战斗风格充满了黑夜途径非凡者的优雅与致命性。
冯宝宝这次没有选择近身埋人。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她那把看似朴实无华的陨铁锹,但她并没有冲上去拍击,而是将铁锹往身前一插,双手握住锹柄,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应着什么。渐渐地,以她为中心,一种奇异的气息扩散开来。那并非强大的能量波动,而是一种……“定义”的气息。她周围的空气,那甜腥的味道仿佛被净化、被“重新定义”了。
“……这个是‘石头’味……这个是‘烂木头’味……这个最讨厌,‘嗖了的泔水’味……”她小声地念叨着,随着她的念叨,那些冲向她方向的怪物,动作明显出现了迟滞和混乱,仿佛它们赖以存在的“基础”被动摇了。有的怪物甚至开始攻击身边的同类,因为它们从对方身上闻到了更“可口”或者更“讨厌”的味道。冯宝宝正在用她觉醒的“味觉权柄”,直接干扰这些饕餮眷族的认知和存在基础!虽然范围不大,效果也因怪物的强弱而异,但在这种混战中,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奇效。
战斗激烈而混乱。怪物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不断从肉质墙壁中诞生。四人背靠背,形成一个紧密的防御圈,艰难地抵挡着一波又一波的冲击。陆炎的龙炎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炫目的轨迹,戴莉的月光石和法术光辉稳定着阵脚,鹿丸的身影在方寸间腾挪闪避,冯宝宝的陨铁锹则散发着无形的“味觉领域”,扭曲着靠近的威胁。
汗水浸湿了衣衫,喘息声变得粗重。虽然暂时能支撑住,但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在这个如同巨大胃囊的洞窟里,他们的力量消耗得不到补充,而怪物却似乎能源源不断地产生。久守必失!
“不能这样下去!”陆炎在击碎一只试图用触须缠绕他的巨大眼球怪物后,沉声道,“必须向那个基座方向移动!那里可能是关键!”
“同意!但需要找到突破的方法!”鹿丸喘着气回答,他的体力消耗巨大。
戴莉一边用匕首划开一只扑来的、长着翅膀的肉团,一边快速说道:“我注意到,这些怪物虽然形态各异,但它们的力量似乎都源自墙壁上那些发光的‘血管’!如果能短暂中断或者干扰那些血管的能量传输……”
陆炎眼中精光一闪!这是个思路!他的谬误之力,或许能做到!
“帮我争取十秒钟!”陆炎对戴莉和鹿丸喊道,同时将大部分心神沉入体内,沟通那一直处于活跃状态,但尚未大规模动用的谬误规则之力!
戴莉和鹿丸没有多问,立刻爆发出更强的力量,将涌上来的怪物暂时逼退数步,为陆炎创造出一个短暂的安全空间。
陆炎闭上眼睛,重瞳中的光芒内敛,双手在胸前虚抱,一股与龙族秩序力量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矛盾、错乱、不协调意味的气息开始在他掌心汇聚。那不是毁灭性的能量,而更像是一种……“规则的橡皮擦”或者“逻辑的病毒”!
他锁定侧前方一片血管纹路尤其密集、怪物诞生速度也最快的墙壁,将凝聚的谬误之力如同无形的波纹般投射过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极其怪异的、仿佛现实被强行扭曲的“滋啦”声。被谬误之力覆盖的那片墙壁,粉红色的光芒瞬间变得混乱不堪,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疯狂闪烁!血管纹路的流淌变得断断续续,甚至出现了逆流和错乱!那些正在从肉瘤中爬出的怪物,形态发生了更加不可名状的扭曲,有的直接融化成了原初的粘液,有的则如同程序错乱般开始自我攻击、自我分解……
诞生怪物的速度骤然减缓!甚至那片区域的肉质墙壁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死机”和“萎缩”!
“有效!”鹿丸惊喜道。
“快!趁现在,向基座方向突围!”陆炎低喝,脸色有些苍白,动用谬误之力对他的精神负担同样不小。
四人立刻抓住这宝贵的机会,由陆炎开路,戴莉和鹿丸护住两翼,冯宝宝断后(继续用味觉权柄干扰追兵),朝着洞窟深处那庞大的阴影基座,快速突进!
沿途依然有零星的怪物阻挡,但密度大大降低。他们越靠近基座,脚下的“地面”搏动就越发明显,那股核心的恶意也越发清晰,仿佛一个沉睡的巨兽的心脏就在不远处跳动。
终于,他们冲出了那片肉质“丛林”,来到了基座的下方。近距离观看,这由无数残骸堆积而成的基座更加令人震撼,它散发着无尽的死亡与寂灭气息,仿佛是一个文明坟场的浓缩体。而在基座的正前方,靠近地面的位置,他们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如同门户般的结构——那并非传统的门,更像是一个撕裂的、不断蠕动的伤口,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能量乱流,门内是一片深邃的、连光线都能吞噬的黑暗。
而在这道“伤口之门”旁边的基座骸骨墙壁上,他们看到了一幅巨大的、仿佛用某种力量强行烙印上去的刻痕。那刻痕的图案,与之前车站石台上的图案有几分神似,但更加复杂、也更加清晰——那是一条在无数锁链和齿轮中挣扎的、残缺的龙形,它的前方,是一个由无数张巨口构成的、象征着“终焉吞噬”的漩涡。在图案的下方,还有一行更加古老、更加扭曲的符号。
戴莉凝视着那些符号,身体微微颤抖,她似乎辨认出了部分含义,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这是……‘囚笼自铸,以待终焉之宴’……还有……‘钥匙……味觉之七……’”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身旁依旧一脸懵懂、只是好奇地看着那扇“伤口之门”的冯宝宝。
洞窟的震颤,在这一刻,突然加剧了。那扇“伤口之门”的蠕动,也变得愈发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