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溪殖民星的星尘灯刚在晨雾里亮起时,胡斐的办公桌上已经摊开了两张地图。左边那张用红笔圈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点,是新登记的难民落脚点——三天前从黑礁星域又涌来五百多人,把城西的临时棚屋区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右边那张标着星兰藤种植园、星尘矿场和机甲工厂的位置,红线标注的“物资运输线”像条绷紧的弦,从矿场延伸到工厂,再分叉到每个居民区,最后在粮仓的位置打了个死结。
“统帅,这是新难民的登记册。”民政官老李把一本厚厚的册子推过来,纸页边缘卷得像波浪,“里面有七十二个孩子,三十四个老人,还有十六个残疾人——都是圣殿骑士团炸了他们的空间站,从太空里救回来的。”
胡斐翻开登记册,铅笔写的字迹被泪水洇开了好几处。一个叫“阿圆”的七岁女孩,在“家庭成员”栏画了三个小圆圈,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爸爸妈妈在星星里”;一个断了腿的老兵,在“技能”栏填了“会修机甲”,后面跟着括号“但没工具”。
“把仓库里的旧帐篷全拆了,”胡斐的指尖划过那些名字,“让木工房用星兰藤杆搭临时窝棚,先保证每人有块能躺的地方。”
老李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五枚磨得发亮的星尘币——蓝溪星的通用货币,正面刻着星兰藤,背面是能量塔的图案。“统帅,这是难民们凑的‘见面礼’。他们说……知道蓝溪星不富裕,不想白吃白住,想找点活干。”
胡斐捏起一枚星尘币,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这硬币是用星尘矿渣熔铸的,每枚含0.1克星尘结晶,够换两个星麦馒头。可现在矿场每天只能产出200克星尘结晶,光给矿场工人发工资就要用掉150克,留给新难民的,连每人每天半个馒头都不够。
“让他们去星兰藤种植园帮忙除草,”胡斐把星尘币放回布包,“管饭,每天再发半枚星尘币——告诉他们,等矿场的星尘结晶够了,立刻补上。”
老李刚走,星兰藤种植园的园主就扛着把断锄头闯了进来。锄头柄是用星木做的,断口处还留着啃咬的痕迹——是蓝溪星特有的“星鼠”咬的,这东西专啃星兰藤的根茎,最近闹得越来越凶。
“统帅,再不给我派二十个人,这季的星兰藤就全让星鼠啃光了!”园主的脸被晒得黝黑,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星尘泥,“纺织厂等着收藤条做布,能量塔等着用藤纤维做滤网,现在倒好,连星鼠都跟我们抢饭吃!”
胡斐看着那把断锄头,突然想起上周给种植园的拨款单——为了买新的防虫药,他把本应给他们的农具钱,挪给了机甲工厂买星尘煤。当时他想,星兰藤长得快,晚点买锄头也没事,没想到星鼠闹得这么凶。
“让新难民里的年轻人去种植园,”胡斐在地图上把红点点到种植园的位置,“每人发一把石斧——木工房还有些废木料,先做一批简易锄头应急。”
园主刚骂骂咧咧地走,市集的管理员又抱着个破钱袋进来了。钱袋上绣的星兰花已经磨成了白线,里面倒出来的星尘币叮当作响,却没几个完整的——大多是缺角的、变形的,还有几枚是用星麦秸秆仿冒的。
“统帅,这是昨天市集收的‘假币’。”管理员把仿冒币摊在桌上,秸秆做的币面还留着麦香,“是新难民里的几个孩子做的,说……说想换个馒头给生病的奶奶吃。”
胡斐拿起一枚仿冒币,秸秆的纹路里还沾着孩子的指纹。他知道蓝溪星的星尘币防伪性差——星尘结晶的光泽很难仿,但秸秆币太粗糙,一摸就知道是假的。可当他想起登记册上那个叫“阿圆”的女孩,突然觉得这枚假币沉甸甸的,比真币还压手。
“把假币还给孩子们,”胡斐的声音有点哑,“告诉他们,用三捆星兰藤的枯枝来换,一捆换一个真币——让老李带着他们去捡,就说是‘清理种植园’的任务。”
管理员刚走,窗外就传来一阵争吵。胡斐探头一看,只见新难民和老居民正围着粮仓的门推搡。一个老矿工举着个缺口的碗,吼得脖子上的青筋直跳:“我们在矿场拼死拼活挖星尘,凭什么让这些外来的先领粮?他们连星尘币长啥样都不知道!”
一个抱着孩子的新难民妇女哭了起来,怀里的婴儿饿得直蹬腿:“我们不是白吃!我男人会打铁,我会缝补,我们能干活!”
胡斐抓起桌上的登记册,大步走了出去。他把册子举过头顶,让阳光照在那些名字上:“老居民听着——三年前我们从锈铁空间站逃来时,比他们还惨,是蓝溪星的石头收留了我们。现在这些人跟我们当年一样,都是兄弟姐妹!”
他顿了顿,指着粮仓的方向:“从今天起,新老居民按人口分粮,干多少活拿多少星尘币,谁也别想多占,谁也不能少拿!”
人群安静下来,老矿工慢慢放下了碗,新难民妇女抹了把眼泪,把孩子抱得更紧了。胡斐突然注意到,人群后面,几个孩子正偷偷把仿冒的秸秆币往兜里塞,其中一个女孩的辫子上,别着朵皱巴巴的星兰花——正是登记册上的阿圆。
回到办公室时,胡斐发现桌上多了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五枚崭新的星尘币,旁边压着张纸条,是老李的笔迹:“新难民里的老兵,用修机甲的手艺换了星尘币,说先还上欠的饭钱。”
他拿起一枚真币,又拿起一枚秸秆仿冒币,放在一起比对。真币的星尘光泽在灯下流转,仿冒币的麦香混着星兰藤的气息,竟奇异地和谐。
窗外的星尘灯渐渐亮了,照亮了棚屋区新搭的窝棚,照亮了种植园里弯腰除草的身影,也照亮了市集上孩子们用枯枝换来的真币。胡斐翻开账本,在“人口”那页添上“+500”,在“星尘币储备”那页画了个向上的箭头——箭头虽然歪歪扭扭,却带着股不肯往下掉的韧劲。
他知道,蓝溪星的账还没算清,人口多了,难题只会更多。但当他想起阿圆辫子上的星兰花,想起老兵修机甲时的专注,突然觉得那些数字不再冰冷——因为每个数字后面,都是想好好活下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