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刀,在这片被上帝遗忘的极北冻土上肆虐。
每一片雪花都经过了极寒规则的淬炼,坚硬得如同打磨过的细碎冰棱,不知疲倦地切割着裸露在外的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摩擦声。
云竹半跪在庞大的猛犸尸体旁,手中的匕首稳如磐石。
尽管手指已经被低温冻得有些发僵,关节处甚至泛起了青紫,但他解剖尸体的动作依然精准得像是在进行一场最高规格的外科手术。
没有了淡蓝色的系统辅助瞄准线,没有了弱点高亮的提示光圈,也没有了下刀角度的最佳路径规划。
此刻的他完全凭借着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肌肉记忆,以及对生物构造那近乎本能的直觉,将匕首送入猛犸皮下脂肪层的间隙。
“嗤——”
随着利刃划过,那张厚实且坚韧、足以抵御小口径子弹射击的猛犸皮被完整剥离。
热气腾腾的兽皮刚刚离开尸体,暴露在空气中不到三秒,表面的血水便迅速凝结成了一层暗红色的冰晶,散发着浓烈的腥膻味。
云竹没有任何嫌弃,熟练地将这张沉重的兽皮抖开,裹在自己略显单薄的身躯上。
粗糙的毛皮摩擦着皮肤,那种原始的、带着野兽余温的触感,让他几乎被冻僵的血液重新开始加速流淌。
他直起身,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肺部传来一阵刺痛,但这痛感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真实。
目光投向南方。
那里是风雪吹来的方向,也是空气中灵气粒子稍微活跃一些的方位。
“这就是真实的极北吗?没有数据,没有安全区,只有最赤裸的生存法则。”
云竹低声自语,呼出的白气瞬间在眉毛和睫毛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没有地图导航,没有坐标定位,他现在就像是一个被抛入荒海的孤舟,只能依靠太阳那微弱的方位感和风向来辨别前路。
“砰!”
脚下的冻土坚硬如铁,每一步落下都会发出沉闷的回响,震得脚底板微微发麻。
他开始奔跑。
并没有动用一丝灵力去御空飞行,在这片规则混乱、磁场暴动的未知荒原上,过早暴露高阶灵力波动无异于在漆黑的深夜里点亮一支火把,那是找死。
妖尊阶的肉身力量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他像是一头披着人皮的太古暴龙,纯粹依靠大腿肌肉的爆发力在雪原上拉出一道残影,每一步跨出都是数十米的距离,身后的积雪炸开,形成一条长长的雪龙。
半小时后。
正在高速奔袭的云竹脚步猛地一顿,硬生生在雪地上犁出两道深沟。
他的耳朵动了动,像雷达一样捕捉着风中那一丝极不协调的杂音。
“轰——!”
那是爆炸声。
紧接着是重机枪特有的、沉闷而连贯的咆哮,这种金属风暴撕裂空气的频率,绝不是未央星那种依靠符文充能的火枪能发出的。
是蓝星的热武器。
而且是经过某种魔改后的重火力。
云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原本平静的心湖泛起涟漪。
有人。
而且大概率是蓝星的幸存者。
他立刻压低身形,收敛全身气息,借助茂密的针叶林作为掩护,如同一只白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向着声音的源头摸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股刺鼻的硝烟味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前方是一处呈U字形的背风山谷。
几十个身影正依托着几辆早已报废、履带断裂的装甲车残骸,构建起一道简陋却顽强的防线。
云竹眯起眼睛,透过风雪的缝隙观察。
当看清那些人的瞬间,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是一群体格壮硕得有些夸张的人类,普遍身高都在一米九以上,宽阔的肩膀像是一堵堵移动的墙壁。
他们身上穿着由各种精怪皮毛缝制的粗糙皮裘,里面却混搭着破损严重的战术背心,这种野蛮与科技的混搭风格显得格外扎眼。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手中的武器。
那是一把把口径惊人的重型枪械,枪管上缠绕着散发微光的兽筋,枪膛里喷吐出的也不是普通的黄铜弹头,而是裹挟着某种狂暴能量的尖锐骨刺。
“乌拉!!”
一声粗犷、野性,仿佛棕熊咆哮般的怒吼响彻山谷。
一名身高超过两米二、满脸横肉的光头壮汉猛地从掩体后站起。
他一把扯掉早已冻硬、沾满血污的上衣,露出了满是伤疤、如同花岗岩般坚硬的胸膛。
在他的心口处纹着一头正在咆哮的嗜血棕熊,栩栩如生。
壮汉从腰间摸出一支注满幽蓝色液体的粗大针管,那针头足有小指粗细,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没有任何犹豫,更没有丝毫对痛苦的畏惧。
他将针头狠狠扎进了自己脖颈处的大动脉。
“噗呲。”
幽蓝色的不明液体被强行推入血管。
下一秒,壮汉的身体发生了骇人的变化。
他全身的血管如蚯蚓般暴起,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原本棕色的瞳孔瞬间充血,变成了毫无理智的猩红。
“咔咔咔——”
骨骼在生长,肌肉在膨胀,撑裂了皮肤,渗出细密的血珠,整个人瞬间膨胀了一圈,变成了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
一股狂暴、混乱,却强大无比的气息从他体内爆发。
那是……直接提取自精怪的血脉力量。
“战斗民族……”
云竹心中瞬间闪过这个词。
这群人显然是来自蓝星北部的斯拉夫幸存者。
在这个残酷的新世界里,他们似乎走出了一条与华夏截然不同、更加激进且惨烈的进化之路。
不修灵宫,不契约斗灵,不依赖外物。
而是简单粗暴地将精怪的基因提取液注入体内,让自己变成半人半兽的杀戮机器,以暴制暴。
“嘶嘶——”
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打断了云竹的思索。
包围他们的是一群通体雪白、体型足有牛犊大小的蜘蛛。
冰原狼蛛。
这种群居性精怪拥有极高的敏捷度,八条长腿如同锋利的长矛,末端闪烁着寒光,能在光滑的冰面上如履平地。
它们的口器中喷吐着带有剧毒的寒霜蛛丝,一旦沾染血肉便会瞬间坏死、冻结,然后碎裂。
数量足有上百只,密密麻麻,宛如白色的潮水。
而且它们配合极其默契,有的负责正面佯攻,有的负责侧翼偷袭,还有的在远处喷吐蛛网限制走位。
“哒哒哒哒哒!”
光头壮汉手中的六管机枪疯狂转动,枪口喷吐出半米长的火舌。
经过血清强化的他竟然凭借蛮力硬生生压住了那足以震断普通人手臂的恐怖后坐力。
骨刺弹幕如雨点般倾泻。
几只冲在最前面的狼蛛瞬间被打成了筛子,绿色的浆液飞溅,残肢断臂散落一地。
但更多的狼蛛从雪地下钻出,踩着同伴的尸体悍不畏死地扑向防线。
防线岌岌可危,惨叫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
一阵刺耳的汽笛声突然响起,那是老式蒸汽锅炉过载的尖啸。
位于防线中央,一台造型极其怪异、充满了废土朋克风格的机甲缓缓站起。
它大概只有三米高,通体由废旧的坦克装甲板、铆钉和某种巨兽的白色骨骼拼凑而成,显得笨重而粗犷。
背后的燃煤锅炉喷吐着滚烫的黑白烟柱,连接着四肢的液压杆发出“吱呀吱呀”的金属呻吟,仿佛随时会散架。
驾驶舱没有封闭,甚至连挡风玻璃都没有。
一个满头红发、戴着防风护目镜的少女正坐在里面,双手死死拉动着几根粗大的操纵杆。
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脸颊上有着几点俏皮的雀斑,身上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裤。
虽然脸庞稚嫩,但那双眼睛却凶狠得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狼。
“这群杂碎,没完没了!苏卡不列!”
少女用带着浓重口音的通用语骂了一句,声音清脆却透着狠劲。
她猛地推下动力杆,脚下的踏板被踩到底。
蒸汽机甲发出轰鸣,右臂上安装的一把改装过的巨大链锯疯狂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切割声。
“滋啦——!”
一只试图从侧面偷袭的狼蛛刚刚跳起就被链锯拦腰斩断,绿色的血液溅了少女一身。
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操控机甲回身又是一记重拳,将另一只狼蛛砸进了冻土里。
但机甲的动作太过笨重,灵活性远不如那些蜘蛛。
更多的狼蛛趁机爬上了机甲的腿部,锋利的口器疯狂啃噬着裸露在外的液压管线。
“嗤——”
白气喷涌。
机甲的一条左腿瞬间失去了动力,液压油喷洒而出,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踉跄着跪倒在地。
“娜塔莎!退回来!”
那个光头壮汉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救援却被几只精英级的狼蛛死死缠住,身上已经被划出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红发少女娜塔莎咬着牙,死死盯着周围越来越多的蜘蛛。
机甲的动力正在急速下降,锅炉压力表已经指向了红色的危险区。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松开操纵杆,伸手摸向了座位下方的一个红色阀门。
那是锅炉的紧急泄压阀,也是最后的自毁装置。
只要反向拧动,过载的高压蒸汽就会引爆核心的那块劣质灵能矿石。
把这台机甲变成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
“我不退。”
少女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些颤抖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
“与其被吃掉,不如炸死这帮畜生!为了部落!”
她的手握住了阀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是同归于尽的姿态。
云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快速做出了评估。
这种名为“血清战士”的体系爆发力虽强,但副作用太大,且缺乏持久作战能力,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种蒸汽机甲虽然设计精妙,充满了机械美感,但材料和能源利用率太过原始,只能算是初级造物。
不过。
这种在绝境中依然敢于亮剑、宁死不屈的血性,倒是让他有些欣赏。
这才是人类在末世该有的样子。
“够了。”
云竹在心中默念。
既然是蓝星的同胞,既然让他遇上了,那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就在少女娜塔莎准备拧动阀门、那个光头壮汉准备引爆自身血脉的瞬间。
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也没有绚烂的技能光效。
甚至连漫天的风雪都没有停歇。
但整个战场的空气在这一刹那变得粘稠无比,仿佛被灌入了铅水。
那些原本动作敏捷如电、正在疯狂撕咬的冰原狼蛛,像是被瞬间抽走了灵魂。
它们的动作僵在半空,举起的利爪无法落下,八条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
复眼中那嗜血、残忍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极度的恐惧。
那是下位者对上位捕食者刻在基因里的畏惧。
所有的狼蛛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攻击。
它们缓缓伏低身体,甚至将肚皮贴在冰面上,朝着同一个方向发出了畏惧的哀鸣。
那个方向,是云竹藏身的树林。
幸存者们愣住了。
枪声停歇,嘶吼声消失。
娜塔莎的手僵在阀门上,满脸错愕地抬起头,护目镜后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
只见风雪之中。
一个身披猛犸兽皮的高大身影缓缓走出。
他没有携带任何重型武器,也没有注射血清后的变异特征。
甚至没有摆出任何战斗姿态,双手随意地垂在身侧。
他就那样闲庭信步地走入战场,就像是走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散步。
每一步落下都轻得没有声音。
但他每前进一步,周围那些凶残的狼蛛就会整齐划一地向后退缩一步,仿佛那个男人身上带着某种不可直视的神威。
“吼——!!!”
一声愤怒且充满威严的咆哮突然从地底深处传来,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死寂。
大地剧烈震颤,裂缝蔓延。
防线前方的雪地轰然炸开,无数冰块飞溅。
一只体型超过二十米的巨型狼蛛破土而出。
它的甲壳不再是普通的白色,而是呈现出晶莹剔透的冰蓝色,上面流转着复杂的灵能纹路,仿佛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八条长腿如同八根通天的冰柱,每一根都足以轻易刺穿装甲车。
复眼中闪烁着智慧与残忍的光芒。
冰原狼蛛王。
云竹仅仅扫了一眼便做出了判断。
气息浑厚,灵能凝练,这是一头货真价实的统领阶巅峰精怪,在这片区域绝对是霸主级的存在。
它感受到了族群的恐惧,也感受到了那个渺小人类带来的威胁。
作为王者,它必须维护自己的尊严,必须撕碎这个挑衅者。
“嘶——!”
狼蛛王张开狰狞的口器,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十几度。
一团足以冻结钢铁的极寒吐息正在它喉咙深处酝酿,蓝色的光芒越来越亮。
那股恐怖的能量波动,让所有的幸存者面如死灰。
光头壮汉手中的机枪掉落在地,他绝望地看着那个庞然大物。
这种级别的怪物根本不是他们手中的土制武器能对抗的,哪怕是拼命也不行。
“完了……”
娜塔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手再次握紧了自毁阀门。
然而。
那个披着兽皮的男人只是微微抬起了眼皮。
他看着那头不可一世、正在蓄力的蛛王,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只路边挡道的蚂蚁。
没有多余的动作。
甚至懒得拔出背后的战刀。
云竹只是缓缓抬起右手,伸出一根食指。
指尖之上没有灵力光辉,只有一抹极其晦涩、却让空间都微微扭曲的规则波动。
那是属于妖尊阶肉身的极致力量压缩。
对着虚空,轻轻一点。
“吵死了。”
“噗。”
一声轻响。
就像是气球被针扎破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微不足道。
但那头正在积蓄大招、威势滔天的狼蛛王,动作瞬间定格。
它口中酝酿的吐息甚至来不及喷出。
它的眉心处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
并没有鲜血喷涌。
因为在那个血洞出现的瞬间,一股霸道绝伦的劲力已经贯穿了它的大脑,将里面的所有脑组织、灵核震成了一团浆糊。
那是纯粹的力量隔空打击,快到连痛觉神经都来不及传递信号。
“轰隆!”
庞大的蛛王尸体推金山倒玉柱般砸在雪地上。
激起的漫天雪雾扑打在娜塔莎呆滞的脸上,冰凉刺骨。
全场死寂。
只剩下寒风呼啸的声音。
那些剩下的狼蛛发出一声尖叫,像是见到了鬼一样,甚至顾不上首领的尸体,疯狂地钻入雪地,转眼间逃得干干净净。
云竹收回手指,轻轻弹了弹指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转过身,无视了周围那一双双如同看神明般的惊恐眼神。
他看向那台冒着黑烟的机甲,看向那个还握着自毁阀门、一脸呆滞的红发少女。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那个……”
他指了指娜塔莎驾驶的机甲,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问路,与刚才那指碎蛛王的霸道判若两人。
“你们这东西,是烧煤的,还是烧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