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淑芳那句看似寻常的度假提议,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注定要掀起波澜的石子。滇南,“墨戎”古镇,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在林枫心中激起的回响远非一次简单的旅行所能概括。
苏清雪对此浑然不觉,她正沉浸在关系破冰后的甜蜜与期待中。与罗德里格斯家族的合作大局已定,集团事务在高效团队运作下井井有条,她终于能暂时从繁重的工作中抽身,将心思完全投入到这场意义非凡的旅程上。这是他们摆脱契约束缚,以真正夫妻身份的第一次同行,对她而言,更像是一次迟来的蜜月。
林枫没有透露任何关于石刻或潜在秘密的猜测,只是顺着她的期待,安排了行程。几天后,两人轻装简行,乘坐航班抵达滇南省会,又辗转乘车,沿着盘山公路深入苍翠连绵的群山。窗外的景色从现代都市逐渐过渡为层峦叠嶂的原始风光,空气也变得清新湿润,带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
苏清雪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飞逝的梯田、竹林和偶尔掠过的少数民族寨子,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她偷偷瞄了一眼身旁闭目养神的林枫,他沉静的侧脸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好看。一种踏实而幸福的感觉充盈着她的心间,让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放在膝上的手。
林枫眼睫微动,没有睁眼,却反手将她的柔荑包裹在掌心,温热干燥的触感瞬间传递过来。苏清雪脸颊微热,却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心底泛起丝丝甜意。
经过数小时的颠簸,车子终于在一个仿佛被时光遗忘的山谷口停下。前方已无公路,只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深入云雾缭绕的山林深处。“墨戎古镇”的木质牌匾古旧斑驳,静静地立在那里。
两人下了车,提着简单的行李,踏上了这条通往古镇的石板路。四周古木参天,藤萝缠绕,鸟鸣清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静谧而古老的气息。与世隔绝的氛围,让苏清雪瞬间爱上了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连日的疲惫都被这纯净的空气洗涤一空。
林枫的目光却更为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这里的天地能量,似乎比外界要浓郁和活跃一丝,虽然极其微弱,但对他这种修炼《龙神诀》的人来说,感知却格外清晰。
步行约莫半小时,眼前豁然开朗。一座依山傍水、鳞次栉比的古老小镇呈现在眼前。黑瓦木墙的吊脚楼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坡上,清澈的溪流穿镇而过,几座风雨桥连接两岸,桥上坐着三三两两穿着民族服饰的老人,悠闲地聊着天。时间在这里仿佛放缓了脚步,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祥和。
他们预订的是一家由老宅改造的精品民宿,老板是一对温和的中年夫妇,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安顿下来后,苏清雪便兴致勃勃地拉着林枫去探索古镇。
他们漫步在狭窄而洁净的青石板街道上,看着两旁售卖手工银饰、扎染、茶叶的小铺子,听着耳畔传来的、用听不懂的方言哼唱的山歌。苏清雪像个好奇的孩子,对什么都感兴趣,不时驻足观看,甚至还学着当地妇女的样子,在溪边用木槌捶打了几下扎染的布料,笑声清脆悦耳。
林枫跟在她身边,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全然放松的娇憨模样,眼神柔和。这种平凡的、充满烟火气的温馨,是他过往充斥着杀戮、算计与黑暗的生涯中,从未体验过的珍宝。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
傍晚,他们在民宿的露台上用餐,品尝着地道的山野菜肴,看着夕阳将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屋顶染成一片暖金色,气氛宁静而美好。
“这里真好,”苏清雪托着腮,望着天边的晚霞,轻声感叹,“好像所有的烦恼都被隔在了山外面。”
“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来。”林枫给她夹了一筷子新鲜的菌菇。
苏清雪转头看他,眼中波光流转:“就我们两个?”
“就我们两个。”林枫肯定地点头。
一抹红霞飞上苏清雪的脸颊,比天边的晚霞更醉人。
然而,这片宁静之下,林枫敏锐的灵觉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那波动极其隐晦,源自古镇后方更深的山林之中,带着一种苍凉、古老,却又与他体内《龙神诀》真气隐隐共鸣的气息。
第二天清晨,苏清雪还在熟睡,林枫便悄然起身。他没有惊动她,独自一人循着那丝感应的指引,离开了古镇,向着人迹罕至的后山走去。
越往深处,山路越是崎岖难行,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几乎看不到路径。但对林枫而言,这些障碍形同虚设。他的身形如同鬼魅,在林木间穿梭,速度快得只留下淡淡的残影。
约莫行进了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处被藤蔓和苔藓几乎完全覆盖的山壁。那股苍凉古老的共鸣感在此处达到了顶峰。
林枫停下脚步,目光如电,扫过山壁。他伸出手,掌心吞吐着微不可察的金色真气,轻轻按在潮湿的苔藓上。真气过处,厚厚的苔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推开,迅速剥落,露出了掩盖在其下的岩体。
当岩体完全显露时,林枫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是一块高约丈许、宽约五尺的黑色巨石,表面光滑如镜,仿佛被某种力量精心打磨过。巨石之上,镌刻着无数复杂无比、蜿蜒扭曲的奇异符文。这些符文并非他所知的任何文字,线条古朴苍劲,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道韵,仿佛阐述着天地至理,又像是记录着某种古老的修炼法门。
更让林枫心神震动的是,当他凝神注视这些符文时,他体内一直缓慢自行运转的《龙神诀》真气,竟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活跃起来,仿佛遇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欢呼雀跃!尤其是几个他一直未能完全理解、修炼时总感觉滞涩的关键节点,在这些符文的映照下,竟然有种豁然开朗、即将贯通的感觉!
这石刻上的符文,竟然与他修炼的《龙神诀》残篇互补?!
林枫立刻收敛心神,盘膝坐在石刻前,摒除杂念,将精神力高度集中,沉浸在对这些符文的感悟之中。他的神识如同触手般,小心翼翼地去触摸、解析那些冰冷的刻痕。
刹那间,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远古洪荒的龙吟!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破碎的画面:星辰演变、山河移位、先民祭祀、还有一道道驾驭着天地伟力的模糊身影……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江河,涌入他的识海,与他所学的《龙神诀》残篇相互印证、融合。
他感觉到,那些原本晦涩难通的关隘,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冲破,体内真气的运行路线变得更加优化、高效,对天地能量的感知和吸纳能力也提升了数倍不止!这块石刻,就像一把钥匙,正在为他打开《龙神诀》更深层次的大门!
他意识到,传授他《龙神诀》残篇的师父,恐怕也未曾见过这完整的传承。这个世界隐藏的秘密,远比他之前接触到的京都豪门、境外组织、甚至“龙门”本身,还要古老和复杂!这石刻的存在,证明在世俗界之外,确实存在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拥有着超凡力量的体系。
就在林枫心神完全沉浸于参悟石刻,体内真气与石刻符文共鸣达到一个高峰,周身隐隐有淡金色的微光流转时——
“嗡!”
一声轻微的空气震鸣响起。
林枫猛地从深层次的感悟中被惊醒,眼中金芒一闪而逝,周身气息瞬间内敛,恢复平静。他缓缓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左侧的密林深处。
只见十几道身影,如同轻盈的飞鸟,悄无声息地从林间掠出,呈扇形落在了石刻前方的空地上。
这些人男女皆有,年纪看起来从二十到五十不等,但无一例外,都穿着统一的、类似古代劲装的服饰,材质非棉非麻,泛着淡淡的光泽,显然不是普通布料。他们个个气息沉稳,眼神精光内蕴,步伐轻盈,落地无声,显然都身怀不俗的武学功底。
为首者,是一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者,他手持一根虬龙木杖,目光开阖间精光闪烁,气息如渊渟岳峙,是这群人中修为最深不可测的一个。
他们的目光先是贪婪而激动地扫过林枫身后的古老石刻,仿佛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随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枫身上,带着审视、惊讶,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敌意。
“阁下是何人?为何会在我‘天衍宗’圣地参悟圣物?”为首的老者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枫。他口中的“天衍宗”和“圣物”,让林枫心中一动。
林枫面色平静,目光扫过众人,心中已然明了。这些人的出现,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测。这个世界,果然存在着超脱于世俗之外的“古武”势力。他们口中的“天衍宗”,想必就是其中之一,而这块石刻,则是他们遗失的“圣物”。
“偶然至此,见此石刻玄妙,心生感应,故而参详。不知此地是贵宗圣地,更不知此物是贵宗圣物。”林枫语气平淡,不卑不亢。他并非惧怕,只是不想徒惹麻烦,尤其是在与苏清雪难得的宁静旅途中。
“心生感应?”老者旁边一个面容倨傲、约莫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冷哼一声,语气充满了不屑和质疑,“我天衍圣物,岂是世俗凡人能够感应的?看你刚才气息波动,分明是在窃取圣物之力!说,你到底是哪个宗门派来的奸细?速将圣物交还,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话音未落,身形已然一动,如同猎豹般扑向林枫,右手呈爪状,直取林枫肩膀,指尖劲风凌厉,显然是想一举将林枫制服。
这一爪速度极快,角度刁钻,蕴含的力量足以开碑裂石,在世俗界已是顶尖高手的水平。
然而,在林枫眼中,这迅疾狠辣的一击,却慢得如同孩童嬉戏。
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在那青年手爪即将触及他肩膀的瞬间,右手看似随意地抬起,食指轻轻向前一点。
这一点,无声无息,仿佛没有任何力量。
但那扑来的青年却如遭雷击,前冲的身形猛地顿住,脸上得意的表情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取代。他感觉自己凝聚在爪上的强横内力,如同冰雪遇上烈阳,瞬间消融瓦解!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更高层次的力量,顺着他的手臂经脉逆冲而上,所过之处,经脉剧痛,气血翻腾!
“噗——”
青年闷哼一声,脸色一白,身不由己地“蹬蹬蹬”连退七八步,直到被身后的同伴扶住才勉强站稳,一口逆血险些喷出,看向林枫的眼神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全场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天衍宗弟子都目瞪口呆,他们深知刚才出手的那位师兄的实力,在年轻一辈中已属佼佼者,竟然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甚至看不出用了什么手段就击退了?!
为首的老者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无比的神色。他看得比弟子们更清楚,林枫刚才那随意一指,并非依靠蛮力,而是对自身力量精妙到极致的掌控,以及一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更高级别的能量运用方式!那绝不是普通古武者的内力!
老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上前一步,对着林枫郑重地抱拳行礼,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客气,甚至带着一丝敬畏:
“老朽天衍宗外门执事,墨渊。门下弟子鲁莽,冲撞了阁下,还望海涵。”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那块石刻,又看向林枫,“阁下修为深不可测,非我辈凡俗。此圣物……既然与阁下有缘,我天衍宗……不敢强求。”
他这话一出,身后的弟子们一片哗然,显然无法理解执事为何会对一个“窃取圣物之力”的外人如此客气,甚至要放弃圣物?
墨渊没有理会弟子的骚动,他紧紧盯着林枫,沉声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只是,圣物现世,气机牵引,恐已惊动各方。古武界封闭已久,然天地将变,壁垒渐消,离正式现世之日恐不远矣。届时,世俗必将迎来剧变。望君……早做准备!”
说完,墨渊不再停留,对着林枫再次抱拳,然后低喝一声:“我们走!”
他深深地看了林枫一眼,仿佛要将他牢牢记住,随即转身,带着一脸不甘和困惑的弟子们,身形几个起落,便迅速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之中,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空地之上,只剩下林枫一人,以及那块静静矗立的古老石刻。
林枫站在原地,目光幽深地望着墨渊等人消失的方向,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缕淡金色真气的微热。
“天衍宗……古武界……现世……”
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战意的弧度。
原本以为只是一次巩固感情、顺便探寻功法奥秘的旅行,没想到,却提前触碰到了一个即将浮出水面的、更加波澜壮阔的世界。
岳母无意中的提议,苏家祖上的渊源,韩芸汐可能的去向,师父神秘的背景,乃至他自身修炼的《龙神诀》……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都隐隐指向这个即将“现世”的——古武界。
风雨欲来。
而他和苏清雪刚刚开始的宁静,恐怕很快就要被这更大的风暴所打破了。
他转身,再次看向那块神秘的石刻,眼神已然不同。这不仅仅是提升实力的契机,更可能是理解这个即将剧变的世界的关键钥匙。
他需要尽快参透它。
林枫重新盘膝坐下,神识再次沉入那古老的符文之中。只是这一次,他的心境不再仅仅是对力量的追求,更添了一份应对未来变局的紧迫感。
山林依旧寂静,但林枫知道,这寂静之下,已是暗流汹涌。古武界的出现,仅仅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