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房间里的茶香还没散尽，程谦手里捧着搪瓷杯，正眉飞色舞地讲着老街区的变化：“你们是不知道，以前咱们住的那条胡同，现在拓宽成马路了！街角那家老面铺还在，就是老板换成他儿子了，手艺比他爹还地道！”
苏振邦听得哈哈大笑，手指在桌面轻轻叩着：“可不是嘛，我还记得你以前总拉着我去那家面铺，一碗阳春面加个荷包蛋，吃得那叫一个香！”
林慧兰坐在一旁，手里择着刚买的青菜，笑着补充：“程大哥，今天就在这儿吃饭，我给你们做阳春面，再炒几个菜，咱们好好聊聊。”
程谦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那感情好！我可太想念弟妹的手艺了，当年你做的红烧肉，我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
三人正聊得热络，门外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程谦愣了一下，放下茶杯：“振邦，你们还有其他客人？”
苏振邦和林慧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他们今天只约了程谦，没再通知其他人。“不知道呢，我去看看。”苏振邦站起身，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开门，房门就被直接推开了。
苏倩倩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脸上堆着灿烂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她话音刚落，目光就落在了坐在一旁的程谦身上，眼睛瞬间亮了，立刻放下布包迎了上去，语气熟络得仿佛昨天才见过：“哎，程叔叔，您今天也在这里？真巧！好久没见您了，您身体还好吗？”
程谦连忙站起身，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苏振邦夫妇，语气里带着惊喜：“这是倩倩吧？哎呀，真是女大十八变！我最后一次见你时，你才十岁出头，扎着羊角辫，跟在振邦身后喊‘程叔叔’呢，这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成了大姑娘了！”
苏倩倩笑得更甜了，顺势拉了把椅子坐在程谦身边，声音软糯：“是啊程叔叔，都十几年了呢。您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她这话半真半假，程谦头发都白了大半，哪里是“一点没变”，可这话听在程谦耳里，却格外受用。
“老啦老啦，不中用了。”程谦哈哈笑着，又问，“你这孩子，这么多年没消息，现在怎么样了？结婚了吗？”
苏倩倩立刻挺直腰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结了结了！夫家是青河市机床厂厂长的儿子，叫赵磊，人可老实了。我们还有个儿子，明年就该上小学了呢。”
她说着，从布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到程谦面前：“程叔叔您看，这是我儿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可可爱了。”
程谦凑过去看了看，笑着点头：“真可爱，跟你小时候一样机灵。对了，你说你儿子明年上小学？正好，我现在在重点小学当校长，要是不嫌弃，到时候我给你安排个好班级！”
苏倩倩眼睛瞬间亮了，连忙道谢：“真的吗？那太谢谢程叔叔了！我正愁孩子上学的事呢，您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要程谦开口，苏振邦夫妇就算心里不情愿，也不好驳他的面子，自己儿子上重点小学的事就算成了。
苏振邦手里的茶杯顿在半空，滚烫的茶水晃出一圈涟漪，溅在指尖也没察觉。从苏倩倩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他心里那点刚被老邻居勾起的暖意，瞬间像被泼了盆冷水，凉得透透的。
林慧兰握着择菜刀的手也紧了紧，刀刃在青菜上划出一道深痕。她和苏振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无奈——上次说得那么决绝，这孩子怎么就没听进去？还是找上了门。她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是还想继续演苦情戏，还是又有了新的算计？
苏倩倩却像完全没察觉到两人的冷淡，声音甜得像浸了蜜：“程叔叔，您还记得我小时候总跟在您身后要糖吃吗？那时候您口袋里总揣着水果糖，每次都偷偷塞给我，还嘱咐我别让我爸妈知道。”
程谦被她这话勾得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你这丫头，记性倒好！那时候你才到我腰这么高，扎着俩羊角辫，跑起来辫子一甩一甩的，可招人疼了。”
“那还不是程叔叔疼我嘛。”苏倩倩顺势往程谦身边凑了凑，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这些年我一直惦记着您，就是不知道您住在哪儿，不然早就来看您了。没想到今天这么巧，能在这里碰到您。”
苏振邦看着苏倩倩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这孩子从小就会哄人，嘴甜，会看眼色，以前他只觉得是机灵，现在却觉得这份机灵里藏着太多算计。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早已凉透，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林慧兰默默走到厨房，把择好的青菜放在水槽里，却没心思洗。她听着客厅里苏倩倩和程谦的笑声，只觉得格外刺耳。上次苏倩倩哭着下跪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现在却能像没事人一样和老邻居谈笑风生，这份变脸的速度，让她心里一阵发寒。
林慧兰走到厨房门口，对苏振邦说：“振邦，你陪程大哥聊，我来做饭。”
苏倩倩却突然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妈，我帮你吧！我最近学了几个新菜，正好做给你们和程叔叔尝尝。”
林慧兰想拒绝，可程谦在客厅里看着，她又不好说什么，“不用，太麻烦了，我自己来就行。”
“不麻烦不麻烦！”苏倩倩说着，就钻进了厨房，熟练地系上围裙，开始择菜。
客厅里，程谦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苏倩倩，对苏振邦说：“振邦，倩倩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你们平反了，一家人团聚了，多好啊。”
苏振邦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跟程谦解释。他总不能当着程谦的面，说苏倩倩是个撒谎精，是个白眼狼吧？
厨房里，苏倩倩一边择菜，一边偷偷观察着林慧兰的脸色。见林慧兰只是沉默地切菜，没有赶她走的意思，心里暗暗得意。她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只要有程谦在，苏振邦夫妇就不能把她怎么样。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居然能碰到程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