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高振国就拎着公文包出了门。他没让司机送，也没告诉高梅，独自一人走到汽车站，买了一张去泽福县的车票。
汽车颠簸着驶离青河市，高振国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心里五味杂陈。他既期待见到林慧兰，又担心事情超出他的掌控。
苏振邦会不会已经怀疑他了？苏晚会不会已经开始调查当年的事了？林慧兰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是惊讶，是厌恶，还是……会有一丝动容？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子里盘旋，让他坐立不安。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想抽支烟平复一下心情，可刚拿出打火机，就被售票员拦住了：“同志，车上不能抽烟。”
高振国皱了皱眉，把烟和打火机放回口袋，心里的烦躁更甚。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能慌，他是高振国，是机械厂的副厂长，大风大浪都见过，这点小事，难不倒他。只要他小心谨慎，一定能摸清情况，甚至……说不定还能达成多年的心愿。
汽车一路颠簸，驶向泽福县。高振国的心里，既有即将见到林慧兰的隐秘期待，也有担心东窗事发的恐慌，更有掌控一切的算计。这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他紧紧裹在里面，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这次向阳农场之行，等待他的，将会是意想不到的结局。而他当年埋下的那颗恶意的种子，也即将在时光的浇灌下，结出苦涩的果实。
汽车碾过泽福县的土路，车轮卷起的漫天尘土像黄色的雾霭，将车身裹得严严实实。高振国坐在靠窗的位置，灰色中山装的袖口沾了层薄灰，指尖偶尔碰到布料，却没心思去拍 —— 离向阳农场越近，他心里那根弦就绷得越紧，像被拉到极致、随时会断的弓弦。
窗外的风景渐渐从城镇的砖瓦房变成了郊外的农田，绿油油的庄稼在风里摇晃，偶尔能看到几个农工扛着锄头在田埂上行走。高振国的目光扫过那些身影，心里却在反复盘算：苏振邦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林慧兰是不是还像当年一样优雅？他们看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汽车在泽福县汽车站停下，高振国拎着提前准备好的黑色皮包下了车。包里装着机械厂的工作证、介绍信，还有一份包装精致的点心 —— 说是给农场职工的慰问品，其实是他为了接近林慧兰准备的 “敲门砖”。
他没在车站停留，直接走到门口找去向阳农场的三轮车。车站门口停着几辆破旧的三轮车，车夫们坐在车辕上抽烟闲聊。高振国走到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车夫面前，语气带着副厂长的派头：“同志，去向阳农场，多少钱？”
车夫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嗓门洪亮：“同志，去农场干啥呀？这时候去农场，路不好走呢。”
高振国板着脸，从口袋里掏出介绍信晃了晃：“机械厂的，来考察农场的农机设备。”
车夫 “哦” 了一声，连忙站起身，拍了拍车座上的灰尘：“原来是领导啊！上车吧，算您便宜点，五毛钱就行。”
高振国点点头，坐上了三轮车。车夫蹬着车往农场方向去，车轮碾过坑坑洼洼的土路，颠簸得厉害。路边的野草长得齐腰高，风一吹，叶子摩擦着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窃窃私语，听得高振国心里发毛。
他靠在车座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林慧兰的身影 —— 高中时她穿着校服的样子，大学时她站在讲台上讲课的样子，还有上次在菜市场她提着菜篮子的样子。他不知道，多年未见，林慧兰会不会变了模样，会不会被农场的苦日子磨掉了当年的灵气。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向阳农场的大门出现在视野里。大门是用木头做的，上面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 “向阳农场” 四个大字。门口的守卫穿着旧军装，腰杆挺得笔直，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警惕地看着来往的人。
高振国让车夫停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付了钱，拎着皮包走过去。他从包里拿出介绍信和机械厂的工作证，递给守卫：“同志，我是青河市机械厂的副厂长高振国，来农场考察农机设备，跟你们张主任提前联系过。”
守卫接过介绍信和工作证，仔细看了看，又抬头打量了高振国几眼，脸上露出几分恭敬：“高副厂长？张主任早就等着您了，他说您今天会来，让我们看到您就直接带您去办公室。”
高振国点点头，跟着守卫往农场办公室走。路上碰到几个扛着锄头的农工，他们都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着高振国 —— 农场很少来外面的领导，尤其是像高振国这样穿着整齐、气质不凡的人。高振国微微昂着头，装作视察的样子，目光却在人群中快速扫过，心里暗暗留意有没有苏振邦和林慧兰的身影。
农场的办公室是间简陋的土坯房，墙面上有不少裂缝，门没关，里面传来抽烟的咳嗽声。高振国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脸上挤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老张，好久不见。”
张建军正坐在桌前抽烟，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他见高振国进来，连忙站起身，把手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笑着递过一支烟：“老高！可把你盼来了！快坐快坐，我还以为你得下午才到呢！” 他一边说，一边给高振国倒了杯热茶，茶杯上沾着点茶渍，看起来有些陈旧。“农场条件简陋，你可别嫌弃。”
高振国接过茶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心里的紧张稍微缓解了些。他喝了口茶，茶水带着淡淡的苦涩，却让他清醒了不少。“客气啥，当年咱们合作的时候，我可不是第一次来农场，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他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看到墙上挂着的农场地图和农机设备登记表，看似随意地问，“最近农场的农机还行吧？没出啥大毛病？上次我让厂里送过来的那台收割机，用着还顺手吗？”
“挺好挺好，你们厂的设备，耐用！” 张建军笑着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那台收割机帮了大忙了，以前收割麦子得靠人工，现在有了收割机，效率提高了不少。就是有些老机器，用了好几年了，偶尔会出点小问题，正想让你帮忙看看呢。”
“没问题，下午我去库房瞧瞧，顺便让技术员给你们的工人培训一下，教他们怎么保养机器。” 高振国摆了摆手，语气爽快。他心里清楚，考察农机只是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找到苏振邦和林慧兰，打探他们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