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心满意足、认为昨晚谈心异常成功的胤禛去上朝，清仪站在院门口，看着他那挺拔却莫名透着点欢快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外，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清静了。”
她转身回到内室，乳母张氏刚给弘晖喂完奶，正抱着他在轻轻拍嗝。小家伙吃饱喝足，精神头正好，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看到清仪进来，立刻咧开没牙的小嘴，啊啊地挥舞着小胳膊。
“福晋，小阿哥瞧着是真喜欢您呢。”张氏笑着将弘晖递过来。
清仪接过儿子，入手是沉甸甸、暖烘烘的一团。她挥退了乳母和屋内伺候的宫女，只留自己在室内。晨光透过窗棂，在光滑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尘埃，显得格外宁静。
她抱着弘晖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调整了一个让彼此都舒适的姿势。小家伙在她怀里不安分地扭动，小手好奇地抓着她胸前盘扣上垂下的流苏。
“莫闹。”清仪低声说，声音是难得的轻柔，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他饱满的额头上。
下一刻，她的指尖泛起一层极其淡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光，那光芒如同月华般清冷柔和。她屏息凝神，将周身吸纳的、以及从胤禛那里蹭来的、经过初步炼化的精纯灵气，汇聚于指尖。
这并非简单的抚摸，她的指尖如同最精密的笔触，带着那缕细微却温顺的灵气，开始轻柔地、有规律地拂过弘晖周身的几处大穴。
先从头顶的百会穴开始，灵光微微一闪，一丝清凉温和的气息便悄无声息地渗入。弘晖的小身子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随即，他挥舞的小手慢慢停了下来，那双原本四处乱看的大眼睛也微微眯起，小脸上露出一副极其舒适、近乎陶醉的表情。
清仪的手指缓缓下移，经过神庭、太阳穴，再到胸口的膻中穴，后背的灵台、命门……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指尖萦绕的灵光如同拥有生命的涓涓细流，随着她的引导，精准地没入儿子幼小的身体。
这过程看似简单，实则极耗心神。弘晖年纪太小，经脉脆弱得如同初生的嫩芽，稍有不慎，灵力过强或运行轨迹偏差，都可能对他造成损伤。清仪必须全神贯注，将灵力控制得极其精微柔和，如同春雨润物，细密无声。
灵力所过之处，温和地滋养着那些尚且纤细的经脉，洗涤着血肉根骨，并有一小部分，被引导着，汇向他丹田气海深处那一点微弱的、尚未觉醒的灵根之光。
弘晖显然极为享受这个过程，他不再发出声音，只是舒服地靠在母亲怀里，小嘴巴微微张着，偶尔发出几声极其满足的、如同小猫咪般的哼唧声，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白皙的小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倒是会享受。”清仪看着他这副模样，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持续输出精微灵力让她光洁的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眼神专注，没有丝毫松懈。
这并非她第一次为儿子进行灵力洗炼。自弘晖满月后，身体稍微强健些，她便开始尝试，起初只是最简单的温养，随着他日渐长大，这才慢慢加大了力度和范围。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半岁多的弘晖，抱在手里沉甸甸、结结实实，远比同龄的孩子要壮硕。他几乎从不生病，连最寻常的风寒咳嗽都未曾有过，精神头更是旺盛，睡眠踏实，醒来后眼神清亮有神，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敏锐的感知力。
乳母张氏和嬷嬷们私下里没少感叹，都说小阿哥是她们见过最好养活、最健康的孩子，定是福晋福泽深厚，连带着小阿哥也沾了天大的福气。
只有清仪知道，这福气背后，是她日复一日、不厌其烦的灵力滋养，若非此界灵气实在稀薄，而她自身实力又被压制得厉害，效果当远不止如此。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清仪指尖的灵光渐渐黯淡下去，最终完全收敛，她完成了今日的洗炼周天。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觉神识略有消耗，但看着怀中儿子那红润健康的小脸，又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弘晖似乎也感觉到那令人舒适的暖流消失了，有些不满意地咂了咂小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清仪，立刻又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笑容，伸出小手要去摸她的脸。
清仪任由那软乎乎的小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感受着那纯粹的依赖和亲昵。她低下头，用指尖轻轻刮了刮儿子的小鼻子。
弘晖被逗得咯咯直笑，清脆的笑声在安静的室内格外响亮。
看着儿子天真烂漫的笑脸，清仪清冷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浅淡的暖意和柔和。
“晖儿根骨灵秀，经脉通畅，对灵气亲和度亦是不凡。”她仔细探查着弘晖体内那比昨日似乎又茁壮了一分的生机，心下评估，“若是在修真界，以此资质，必是各大宗门争相抢夺的天骄苗子。”
这个念头一起，她心中又不免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惋惜。
可惜，生于此界，灵气枯竭，道统不存。”她环顾这布置精美、却毫无灵韵的屋子，目光似乎穿透墙壁，看到了这片被凡尘俗气笼罩的天地，再好的苗子，没有合适的土壤和雨露，也难以长成参天大树，纵有灵根，在此界，恐怕终其一生也难以引气入体，踏上真正的仙途。
难道要让她的晖儿，如同这世间万千凡人一样，懵懂百年，最终化为尘土吗？
这个念头让清仪的心微微揪紧。她修行千年，早已看淡生死，但此刻，看着怀中这由她血脉孕育、与她神魂相连的小生命，那种属于母亲的天然保护欲和一丝不甘，悄然滋生。
然而，这丝波澜很快又平复了下去。
她想起胤禛看着儿子时那毫不掩饰的珍视和骄傲，想起这四爷府虽不自由却也算安稳的生活，想起弘晖每日无忧无虑的笑声……
“也罢。”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那点属于修真者的遗憾压下，用指尖拂去儿子嘴角的一点晶亮口水。
“长生大道，虚无缥缈，此界虽无灵气，却也少了修真界的弱肉强食、步步惊心。”
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弘晖温热的小额头，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平安喜乐，便是福。”
对她而言，守护好这个孩子，让他在这凡尘俗世中健康长大，无忧无虑，或许就是她现在所能给予的、最好的道。
至于那遥不可及的仙路，若有机会，她自会为他寻一线机缘，若没有，能安稳一生，也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弘晖似乎感受到了母亲情绪的变化，伸出小手，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脸，嘴里发出啊呜的声音，像是在安慰。
清仪捉住他那不安分的小手，握在掌心，那柔软的触感让她心中最后一丝怅然也消散了。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透过窗户，洒在相依的母子二人身上，温暖而静谧。
“福晋，”门外传来张氏小心翼翼的声音，“小阿哥该出去透透气了。”
清仪收敛心神，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模样，应了一声：“进来吧。”
她将弘晖交给乳母，看着她们一行人出了屋子，这才重新拿起榻上那本《南华经》，却并未翻开。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那方被高墙围住的天空，若有所思。
“此界灵气虽稀薄，但天地之大，未必没有一丝异常之处，或许，该找个机会，出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