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像青草涧那寡淡的灵气，一天天吸入，却难有什么实在的进益。
周正又在外头晃荡了一整天，依旧是一无所获。
他回到青草涧，坊市采购点的那个管事正见到周正，抬手招呼了一声：“王道友，留步。”
“管事，有事？”
“我看王道友最近猎杀铁甲鳄很是稳当，手法也干净。”
“我这儿有个活儿，不知道友感不感兴趣？”
“哦？管事请讲。”
周正心头微动，难道时来运转了？
“我现在急需火尾狐的皮毛，一只……我给你这个数。”
他伸出四根手指，顿了顿，又弯下半根。
“两只，算你七块下品灵石。”
周正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警醒。
这管事突然给他还提了价码，肯定有缘由。
他故作沉吟道。
“多谢管事告知，不过，在下修为低微，还得回去斟酌斟酌。”
“好说，好说。”
管事笑眯眯地，也不催促。
他不过是随口一提，成了他能多收些紧俏材料，不成他也毫无损失，空口白牙的承诺，最是不值钱。
回到洞府，周正心里还琢磨着这火尾狐的事。
“老王，你觉得咱能干吗？”
王携的回应带着一贯的谨慎。
“未曾亲见，不好妄断，不若先探听其习性弱点，再行定夺。”
“英雄所见略同，找专业人士问问去。”
他当即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壶灵酒，提着就出了门。
石岚见到周正提着酒过来，有些意外：“王老弟？你这是……”
“石前辈，又来叨扰了。”
周正笑嘻嘻地将酒递过去。
石岚也没客气，接过酒壶：“什么事，说吧。”
“是不是有一种叫火尾狐的妖兽？”
石岚闻言，动作一顿。
“你小子打听这个干嘛？难不成你想去碰那玩意儿？”
周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天坊市的管事跟我说，两只能给七块灵石，我就想……”
“别听他的。”
石岚直接打断了他。
“那火尾狐是那么好惹的？”
周正缩了缩脖子，没好说自己最近已经把鳄鱼薅秃了，甚至考虑要不要去掏鳄鱼蛋了。
“我……我这不是看它给的灵石多嘛……”
“灵石多也得有命花。”
石岚语气缓和了些。
“那管事空口白牙给你许个诺又没任何损失，他当然乐得让你去试试。”
“可你真要信了，把命丢在那赤岩地里，他连你叫啥都记不起。”
一番话把周正的小火苗浇灭。
“多谢石前辈指点，是我孟浪了。”
周正悻悻然地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却见昏暗的光线下，一道人影正等在他的石屋前。
来人见到周正，快步迎了上来：“小王道友，你可算回来了。”
周正定睛一看，这人有些面熟，略一回忆，想起来了。
是前几日老凿子组局那次，一起喝过酒的一名修士，好像姓张。
“张前辈，你找我有事？”
那张姓修士连忙道：“小王道友，我在此等候，确有一事相求。”
“何事？”
周正心里嘀咕，自己跟这人交情可没到能让他专门蹲守的地步。
张修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张某修炼上也遇到些疑难，不知能否请道友……也为我指点一二？”
周正一听，想也没想就要拒绝。
“张前辈切莫当真，那日我不过是多喝了几杯，酒后胡言。”
张修士却不肯放弃。
“小王道友切莫自谦，那老胡回去之后，便按照你的提点行功，卡了许久的瓶颈，眼下竟真的开始松动了。”
周正心里叫苦不迭，这怎么还赖上我了啊？
“前辈，功法之事非同小可，晚辈修为低微，实在不敢妄加指点，万一有所偏差，晚辈担待不起啊。”
那张修士见周正仍是不愿，脸上挣扎之色一闪而过。
他一咬牙，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布袋，递到周正面前。
“小王道友。”
张修士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肉痛二字。
“这三十枚下品灵石，已是我眼下全部身家，看在一起喝过酒的份上，还请帮老哥一把。”
布袋口微微敞开，里面灵石散发出的灵光有些晃眼。
周正伸手接过布袋，不着痕迹地掂量了一下，随即塞入自己怀中。
“唉，罢了罢了，张前辈既然如此诚心，又是凿爷的朋友……我再推辞，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他心里却暗道：“早这样懂事不就好了？”
张修士见周正收下灵石，大喜过望，连连作揖。
“行了，别客套了。”
周正摆摆手。
“你且运转功法，让我看看你的行功状况。”
张修士连忙依言在周正对面盘膝坐下，开始运转功法。
“老王，快看！这哥们儿是个火修吧？”
“灵力属性躁动不安，但运行的路线……怎么感觉有点温吞吞的，像是强行给野马套上了牛车的缰绳？”
王携观察片刻后，便有了结论。
“此人修炼的，应是一门偏向温和滋养的火属性功法，立意本是不错，讲究慢火温养，厚积薄发。奈何……”
“奈何什么？”
“应是无人指点，他完全按照寻常爆烈的火修路子来运转灵力。”
“路走得极偏，你注意他阳池穴的位置，灵力流经时是否异常鼓荡？”
周正凝神细察，果然发现张修士手腕处的阳池穴，灵力流过时如同沸水翻滚，带着极一股不稳定的暴烈。
“看到了！跟要爆炸似的！”
“问题便在于此。”
王携沉声道。
“此穴在此功法中，本应承载温和火力，徐徐转化。”
“但他按寻常火修的路子行功，日积月累，此处经络已不堪重负。”
“若我推断无误，此人若继续如此修炼，待他试图突破炼气四层之时，便是经脉焚毁之日。”
周正听得心头一跳。
好家伙，这已经不是练得好不好的问题了。
他看着一脸期待的张姓修士，沉吟道：“张前辈，你所修功法，可是偏向温和一路？”
张姓修士连忙点头：“正是，暖阳功，乃是家传。”
“问题便出在这里。”
周正组织着语言，尽量说得通俗。
“此功法顾名思义，当如冬日暖阳，和煦温润。”
“但前辈行功之时，心念急躁过于刚猛，使得本该温养经脉的暖阳，变成了灼人的烈炎。”
“长此以往，经脉不堪重负，尤其……”
他指了指阳池穴。
“……此处窍穴，已有火毒淤积之象。”
张修士听完，脸色变得惨白。
周正所言，与他平日修炼时阳池穴传来的灼痛胀闷之感的状况完全吻合。
“竟……竟如此严重……”
“那……那该如何是好？请道友救我！”
周正叹了口气，伸出两根手指。
“其一，最稳妥的，散掉如今这身走岔的功力，按我指点的正确行功方式，从头重修，虽然耗时，但无殒命之虞。”
“散功重修？”
张修士无力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苦涩。
“散功之后，没了灵力，如何猎妖采药？没了灵石来源，怕是饿也饿死了……”
“那便是第二条路。”
周正继续道。
“另寻一门立意更为爆烈的火系功法转修，或许能借着转修的契机，疏导掉淤积的火毒。”
“转修功法……”
张修士的笑容更加苦涩。
“那些功法典籍，哪一本不是贵得离谱？最差的黄阶下品，也要不下上百灵石……我……我哪里拿得出来……”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站起身，对着周正拱了拱手。
“罢了，罢了……或许，这便是我的命吧，多谢小王道友坦言相告……张某，告辞了。”
说完，他失魂落魄地转身，就要离去。
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周正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忍。
三十枚灵石，恐怕真是这人压箱底的积蓄了。
“等等。”
周正开口叫住了他。
张修士茫然回头。
周正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灵石的布袋，从里面只拿出一枚，然后将布袋抛还给他。
“这灵石，你拿回去。”
“我只收这一枚，算作今日的酬劳。”
张修士接住布袋，愣住了。
周正看着他，继续说道。
“你那功法，积弊已深，根治很难。”
“但若不想散功或转修，日后行功至阳池穴时，可尝试将灵力分出一缕，先行温养手少阳三焦经，再缓缓汇入，或可延缓隐患爆发的时间。”
“在此期间，未尝没有找到其他改命机缘的可能。”
这番话，前半是王携提出的缓解之法，后半则是周正纯粹的安慰了。
张修士听着这算不上解决的办法，他对着周正，再次深深一揖。
“小王道友……高义！张某……铭记于心！”
说完，他步履蹒跚地离开了洞府，那萧索的身影渐渐融入渐深的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