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他确是为此而来。
只要得了那天人之秘,他对战胜惊涛书生吴其荣便有十足把握。
楚相玉抿紧嘴角,再问:“你我素无恩怨,真要与我作对?”
叶神油依旧只答一个字:“嗯。”
事出无奈。
陆寒所定规则,唯有抗击外敌者方可得缘。
他本无意插手战事,却不得不来。
楚相玉脸色一沉,冷声道:“既如此,不必多言!”
嗖!嗖嗖——
刹那间,契丹阵中射出数支粗如臂膀的钢弩,箭锋森寒,直取叶神油咽喉心口!
此乃特制重弩,通体精钢打造,专为克制顶尖高手所设。
纵是行者级人物,一旦命中,也难逃开膛断骨之祸!
叶神油脚下疾退,身形暴闪!
然而就在此时,楚相玉双掌齐出——左掌寒冰凛冽,右掌烈焰翻腾,两股截然相反的掌劲交织成旋,宛如冰火龙卷,封死了所有退路!
“哼!”
一声闷喝,叶神油拳势连环爆发!
拳罡如怒涛拍岸,狂野霸道地将弩箭一一震偏轨迹!
同时强提一口真元,硬生生从冰与火的夹缝中穿身而回,落回关墙之内。
此时再看他,半边身子覆盖着晶莹寒霜,另半侧肌肤赤红如炭,热气蒸腾,模样诡异至极!
契丹军见状,顿时齐声呐喊,士气大振。
反观雁门关上,众人默然无声,气氛压抑。
城楼之上,叶神油一边运转内息压制体内乱窜的寒热二气,一边怒目盯着楚相玉,厉声喝道:“你此举,未免太过下作!”
楚相玉神色不动,淡然回应:“战场厮杀,何谈下作?”
这是两国之争,非江湖比武。
兵不厌诈,何耻之有?
叶神油冷哼一声,转身离去,脚步虽稳,却透着几分踉跄。
虽说他眼下状态比慕容复更为狼狈,但只需半个时辰便可调息复原。
而慕容复,至少需闭关两三日方能解去寒毒。
楚相玉见对手退却,挥手之下,战鼓隆隆擂响!
契丹大军列阵前行,铁蹄踏地,声震山河,直逼雁门雄关!
攻城之战,正式开启!
契丹兵锋直指雁门关,首战持续了四个时辰。
死伤人数高达八千,尸横遍野。
反观大宋守军,折损约两千,虽稍轻些,但城防器械几乎耗尽。
至于江湖群雄,在楚相玉冰火双诀的摧残下,伤亡亦是惨重。
幸而叶神油及时赶到,挡下了楚相玉的杀招,局势这才稍稍稳住。
其余几位行者却始终按兵不动,不知是何缘故。
不过众人也并未因此感到意外。
毕竟大战才刚拉开帷幕,眼下不过是契丹试探虚实的小规模进攻,远未到真正发力之时。
待敌军退去,雁门关已成血染之城。
城外尸山血海,腥臭之气弥漫四野,久久不散。
激战之时尚不觉如何,如今硝烟渐歇,那些从未亲历战场的江湖人望着眼前景象,无不沉默无言。
他们从未想过,刀兵之祸竟如此狰狞!
短短半日之间,万余性命就此消逝!
而这,仅仅是个开端……
攻城暂歇,却未停歇太久。
楚相玉率领的先锋部队仅休整两个时辰,便在戌时再度发难,第二次强攻雁门!
夜色如墨,战火重燃!
所幸守将杨业久经沙场,早有防备,对夜袭格外警惕。
当契丹战鼓再起,城头将士迅速就位,立刻展开反击。
而协助守城的江湖人士,早在前一轮战斗结束后便退回城中歇息。
直到号角划破长夜,战鼓震天响起,众人才从梦中惊醒,一脸茫然地冲出房门。
“怎的又打起来了?”
“契丹人莫不是疯了?夜里也不安生!”
“别说了,快上城墙!”
“走!快走!”
众人边喊边奔向北墙。
等他们抵达时,战况已然白热化。
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窒息。
那一刻,他们仿佛又被拉回白日的修罗场,眼前浮现同伴倒下的身影。
也是此时,他们终于明白——战争,并非江湖恩怨那般简单痛快。
它远比门派争斗更加残酷、更加无情。
他们难以想象,昔日先辈们是如何以血肉之躯,一次次挡住外敌铁蹄的践踏!
可此刻,已容不得他们细想。
因为雁门关需要他们挺身而出!
三日连战,昼夜不停。
在楚相玉的督战下,契丹先锋悍勇无畏,一波接一波地冲击关隘。
虽然己方死伤累累,但守军同样不堪重负。
尤其是那些来自江湖的义士,面对这种毫无间隙的鏖战,几乎无法适应。
长久以来,他们的江湖经验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
随时可能降临的攻击让他们应接不暇,眼睁睁看着身边之人接连倒下,鲜血溅满脸颊,耳畔只剩哀嚎与怒吼。
这三天里,雁门关宛如一座吞噬生命的巨口。
北城墙下,尸骸堆积近四万,血流成河。
哪怕是最坚毅的侠客,目睹此景,心神也几近崩溃。
没人知道这场血战何时终结。
也没人说得清,还会有多少人葬身于此。
巨大的压力之下,终于有人萌生退意。
起初只是零星几人,在夜色掩护下悄然离去。
可随着时间推移,离开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渴望机缘,渴望突破,但他们更怕死在这里。
杨业看在眼里,心中清楚。
但他并未阻拦,任由这些人离去。
守土卫国,本就是边军的职责。
江湖人肯拔刀相助,已是情分;若不愿留下,他也无法强求。
好在,虽有一部分人悄然抽身,仍有大多数人选择坚守到底。
对杨业来说,能有这些江湖豪杰相助,已是莫大助力。
雁门关内一家客栈里,烛火微弱,映照出几道人影错落而坐。
“这三日契丹前军折损颇重,眼下正是我们反制良机。”
开口之人正是叶神油。
过去三天,他始终独自应对楚相玉的猛攻。
虽未落败,却也已疲态尽显。
敌军昼夜不息地攻城,他也得寸步不敢松懈,防着楚相玉随时突袭。
纵是铜浇铁铸之躯,连轴奋战三日,终究难撑到底。
“叶兄何不再撑个两日?”说话的是个红衣僧人,短发如焰,正是七发禅师。
叶神油转头望向他,声音低哑:“怎的?你不来顶两天试试?”
七发禅师轻笑一声:“这几日你可是风光得很,外头都传遍了——若无你镇守,雁门早破。”语中带着几分讥诮,并无掩饰。
他不怕得罪叶神油,而叶神油也并未动怒,只是将目光扫向其余众人,淡淡问道:“你们当真袖手旁观?”
“哪会不愿。”九幽神君缓缓开口,眼神意味深长。
叶神油略一怔,竟没料到第一个回应的会是他。
“你愿助我?”
他心中早有千般揣测,却独独未想到此人会率先站出来。
九幽神君嘴角微扬:“等拿下楚相玉,我要亲手取他性命。”
叶神油冷笑:“果然没安好心。”
他自然明白,谁在最后斩杀楚相玉,谁便能名动天下。
哪怕这几日他力挽狂澜,一旦九幽神君完成最后一击,所有光芒都将被其尽数夺去。
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精。
六指头陀冷眼一瞥,粗声道:“你一个隐姓埋名的主儿,倒想捡这现成便宜?”
“依你说,不如把契丹兵全绑好了,一个个递到你刀下让你补刀?”
七发禅师也嗤笑附和:“我看干脆把陆寒的天人机缘也让给他算了。”
九幽神君冷哼:“你们若有那本事,我自然无话可说。”说罢缓缓起身,环视众人,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咱们谁不是冲着那天人机缘而来?何必惺惺作态。”
“若不愿吃亏,不如联手动手,直接杀了楚相玉。”
“名声功劳,大家均分;至于事后如何宣扬,各凭手段便是。”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应声。
忽而,背着细长刀的顾佛影起身离座,朝门外走去。
行至门口,脚步微顿,背影未动,只留下一句:“动手时,唤我一声。”
一向寡言的他既已表态,余者再难推辞。
七发禅师也随之起身:“我同意。”说完亦步出门外。
见状,九幽神君淡淡道:“既然如此,定在明日动手。”
“待契丹前军再度攻城之时,我们一同出关,围剿楚相玉!”
叶神油坐在原地,脸色阴沉。
眼见自己数日苦战换来的主导之位,竟被九幽神君轻易夺走,心头如压巨石。
一旦楚相玉伏诛,九幽神君必大肆渲染,说是他运筹帷幄、主导大局。
届时世人只知九幽威名,又有几人记得这几日是谁死守城头、力拒强敌?
此时距雁门大战爆发不过三日,战况已传遍大宋。
姑苏慕容复现身战场,令人始料未及;叶神油重出江湖,更让许多人惊诧不已。
毕竟此人销声匿迹多年,如今武林之中,识得其名者寥寥。
唯有那些旧日门派、老一辈人物,尚记得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叶神游。
六分半堂深处,凉亭之内,狄飞惊独坐棋局前,黑白对弈,自手交锋。
雷动天缓步而来,脚步轻沉。
他在狄飞惊面前停下脚步,开口道:“大堂主,叶神游现身了。”
狄飞惊指尖一松,棋子落于盘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想到啊,这一次的天人机缘,竟连他也惊动了。”
雷动天压低嗓音道:“叶神游这一步,恐怕是冲着吴供奉来的。”
狄飞惊神色不动,只淡淡回了一句:“我心里有数。”
雷动天迟疑片刻,又问:“要不要知会吴供奉一声?”
一提起惊涛书生吴其荣,雷动天心头便浮起一丝疑惑。
他已经很久未曾见过那人,也不知这些日子他躲在何处,做些什么。
狄飞惊微微摇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这事你不必管了,我早已安排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