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台上，沈栀意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棵迎风的小白杨，站在队列最前方。
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训练场上，也慷慨地镀亮了她胸前那枚崭新的三等功勋章。
金属的冷硬触感隔着作训服熨帖着她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与滚烫。
通报批评和五千字检讨的阴霾，在这枚沉甸甸的荣誉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了。
武钢连长站在台上，声音洪亮地宣读着表彰决定。
沈栀意的名字被清晰地念出，伴随着“英勇果敢”、“展现新时代军人风采”等铿锵有力的字眼。
随即她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队列中那个挺拔的身影——向羽。
只见他站得如同一杆标枪，目光平视前方，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表情，仿佛台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沈栀意敏锐地捕捉到在她名字被念出时，他那浓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啧，瞧我们栀意，这下可真是‘功成名就’了！”解散后，在一旁观看的袁野第一个蹿过来，手臂哥俩好似的搭在沈栀意肩上。
随即笑得见牙不见眼，眼神却一个劲儿往她胸前的勋章上瞟，“三等功啊！牛！真牛！晚上必须请客，庆祝你‘融冰计划’取得阶段性重大胜利！”
“去你的！”沈栀意毫不客气地用手肘顶开他，脸上却掩不住得意，“什么融冰计划，这叫实力碾压，人格魅力懂不懂？”
沈栀意说完还故意挺了挺胸，让勋章在阳光下闪得更耀眼些。
“是是是，魅力无边！”袁野夸张地作揖，随即压低声音的对着沈栀意挤眉弄眼。
“刚才台上，我可是看见某人眼皮子抖了抖，啧啧，那内心戏……”
沈栀意心头一跳，脸上飞起红霞。“胡说八道！他那叫……叫迎风流泪！”
“哈哈哈！”袁野爆笑出声，“对对对，迎风流泪！咱羽哥泪腺发达得很！”
他们的笑闹声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自然也落入了赵子武眼中。
只见他站在不远处，沉默地整理着装备带，眼神复杂地看着沈栀意胸前的勋章和她与袁野谈笑风生的明媚侧脸。
那枚金灿灿的勋章像根刺，扎得他心头发闷。他想起刘江那句阴阳怪气的“比不上”，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凭什么？凭什么她眼里只有向羽？他训练比他更刻苦更认真！
赵子武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酸涩和不服，转身走向器械区，动作带着一股发泄般的狠劲。
沈栀意没注意到赵子武的异样，她的心思被不远处独自走向障碍训练场的向羽吸引了。
“哎，袁野，你看他干嘛去？不是刚练完吗？”
袁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嘿嘿一笑。
“还能干嘛？加练呗！‘武黑脸儿’的得意门生，卷王中的卷王。我说，你这勋章一挂，某人压力山大啊，怕被你比下去，这不就抓紧时间提升自我价值去了？”
“瞎说！”沈栀意嘴上反驳，心里却莫名有点甜滋滋的。
只见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袁野，帮我个忙。”
“啥？又想让我当炮灰去招惹大冰块？”袁野一脸警惕。
“不是！”沈栀意凑近他，神秘兮兮地低语了几句。
袁野听完，眼睛瞪得溜圆。“沈栀意！你真是……胆大包天！不过……嘿嘿，我喜欢！”
随即袁野摩拳擦掌，一副看好戏不嫌事大的兴奋样儿，“包在我身上！保证完成任务！”
向羽正在高板墙前调整呼吸，准备再次冲刺。
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享受这种将体能和精神都逼迫到极限的感觉。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砸在滚烫的地面上。
“嘿，大冰冰！”袁野那带着点欠揍笑意的声音在向羽身后响起。
向羽动作一顿却没回头，准备继续训练。
“啧，别这么冷淡嘛！”袁野绕到他面前，晃了晃手里的水壶。
“刚看你练得挺狠，喝口水？”他递过去的水壶，正是沈栀意平时用的那个。
粉色的保温杯盖在一堆军用装备里格外扎眼。
向羽的目光在那水壶上停留了零点一秒，随即移开。“不用。”
“哎呀，客气啥！”袁野不由分说地把水壶塞到他手里，还用力握了一下确保他拿稳了才敢松手。
“这可是功臣特意嘱咐我给你送来的！‘水温正好’，原话！”袁野故意模仿沈栀意当时在医务室门口的口型，笑得贼兮兮。
“功臣”两个字，让向羽握着水壶的手指微微收紧。粉色的杯身触感温润，和他布满薄茧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
他当然认得这个水壶，也记得沈栀意那句无声的调侃。随即沉默了几秒，就在袁野以为他要直接把水壶扔回来时，向羽却拧开了杯盖。
清冽的水流入口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味，沈栀意总喜欢在水里放点蜂蜜柠檬片。
水温确实正合适，不凉不烫，恰到好处地滋润了干渴的喉咙。向羽隔着杯子仰头喝了几大口，喉结滚动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在执行一个喝水任务。
“怎么样？水温是不是‘正、好’？”袁野特意加重了那两个字，观察着向羽的表情。
向羽盖上杯盖，面无表情地把水壶递还给袁野，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嗯。”
然后，他看都没看袁野，转身，助跑，一个干净利落的蹬踏，矫健的身影瞬间翻越了高板墙，只留下袁野在原地拿着水壶，对着他消失的背影直咂嘴。
“嘿！这闷葫芦！‘嗯’是几个意思啊？”袁野嘀咕着，但眼尖的他还是捕捉到了向羽转身前，那极其短暂甚至可以说是微微上扬的嘴角弧度。
“有门儿！”袁野一拍大腿，兴冲冲地跑回去找沈栀意汇报了。
沈栀意听完袁野添油加醋的“现场直播”，尤其是那句“嗯”和“嘴角上扬零点零一度”，心花怒放。
下午是战术协同训练。分组时，沈栀意“恰好”和向羽分在了同一攻坚小组。
负责指挥的排长简单布置了任务：模拟敌火力点压制，要求小组配合快速突进，拔掉目标。
“向羽，你负责正面火力吸引和压制。沈栀意，你从侧翼迂回，寻找机会突入拔旗。”排长下令。
“是！”两人同时应道。
训练开始。模拟的枪炮声震耳欲聋。
只见向羽如同磐石般依托掩体，精准而稳定地进行着火力压制，将“敌方”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自己这边。
他的动作高效冷静，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强大气场。
沈栀意深吸一口气，像一只灵巧的狸猫，借着地形和烟雾的掩护，快速向侧翼移动。
她的动作同样利落，眼神专注。就在她即将接近目标点，准备发起最后冲刺时，脚下突然一滑！
一块松动的石头让她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扑倒！
“小心！”一声低沉的惊呼几乎是同时响起。
沈栀意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身影以惊人的速度从斜刺里冲出，不是预定的攻击路线！
是向羽！他放弃了原本安全的火力压制点，像一头迅猛的猎豹瞬间扑到她身侧，强有力的手臂猛地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旁边一带！
“砰！”沈栀意刚才要摔倒的位置，一颗模拟爆破的烟幕弹炸开，浓烟滚滚。
如果不是向羽这一拉，她绝对会被判定“阵亡”，而且很可能摔得不轻。
冲击力让两人滚倒在地。沈栀意被向羽牢牢护在怀里，他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稳固。
浓烟呛得她咳嗽，但更让她心跳如鼓的是紧贴着后背传来的、向羽胸膛那坚实而急促的起伏，以及耳边他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和一丝后怕的低吼。
“沈栀意！看路！不要命了？！”
他的气息灼热地喷在她的颈侧，声音因为紧张和刚才的爆发而微微发哑。
沈栀意懵了，大脑一片空白。训练场上的枪炮声仿佛都消失了。
只剩下耳边这声带着怒气的低吼，还有箍在腰间那只滚烫有力甚至有些微微颤抖的手臂。
浓烟渐渐散去。周围的战友都看呆了。
不远处观察着的袁野张大了嘴，下巴差点掉地上。
赵子武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握着枪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排长也愣了一下，随即吹响了暂停哨。
向羽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和越界。他猛地松开手，动作有些僵硬地迅速站起身，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的对着排长说道。
“报告！目标未清除，请求继续训练！”说着话向羽刻意避开了沈栀意的目光。
沈栀意还坐在地上，脸上沾着灰，有些狼狈，但心口的位置却像揣了个小火炉，烧得她脸颊发烫。
她看着向羽那挺得笔直却略显僵硬的背影，还有他紧握成拳指节微微泛白的手，突然觉得，刚刚获得的那枚三等功勋章带来的荣耀，都比不上向羽手臂传来的力量。
“沈栀意！还能不能继续？”排长问道。
沈栀意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利落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声音清脆。“报告！能！”
随即她走到向羽身边，没有看他，只是低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
“谢谢。”
向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有回应，只是握枪的手指似乎又收紧了几分。
训练重新开始。
这一次，两人的配合竟出奇地默契。向羽的压制依旧精准致命，沈栀意的突入干净利落。
当沈栀意成功拔掉代表目标的红旗时，她下意识地看向向羽的方向。
隔着弥漫的硝烟，她似乎看到，那双总是冷冽如寒潭的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快的笑意？
像投入石子的湖面，转瞬即逝，却足以在她心底掀起涟漪。
“漂亮！”排长大声赞道。
训练结束，队伍带回。
袁野立刻凑到沈栀意身边，兴奋地压低声音。
“卧槽！栀意，你看到了吗？刚才！向羽他！他冲过去抱你了！还吼你了！我的天！大新闻啊！千年铁树要开花！不，是冰山要火山爆发了！”
沈栀意却罕见的没有和袁野插科打诨的说话，只见她抬眼，望向走在队伍最前方那个挺拔冷硬的背影，嘴角悄悄弯起一个明媚的弧度。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像是在回答袁野，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都听见了！”
袁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随即贼兮兮地笑起来。
“懂了！咱这‘融冰计划’，已经初具雏形了！”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训练场上的硝烟只是序章，属于沈栀意和向羽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