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柱试图借“校阅”之名行吞并之实的阴谋挫败后,铁山堡获得了一段宝贵的、无人打扰的发展时光。外部的压力暂时消退,林天便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内部更深层次的挖掘与整合上。他深知,依赖外援终是镜花水月,唯有自身生出力量,方能在这乱世立于不败之地。
这股“内生之力”的挖掘,首先体现在对人才的极致运用上。宋应星不再只是一个技术顾问,林天正式聘请他为“铁山堡总管工师”,总揽一切与格物致用相关的事务,地位仅次于林天、王五等军事主官,甚至在某些技术决策上拥有一言而决之权。这份尊重和信任,让宋应星颇为动容,更加殚精竭虑。
他将“格物讲堂”制度化,每五日一次,面向全堡开放,不论军籍民籍,只要有心向学,皆可来听。讲授内容也从泛泛的原理,深入到具体的技术难题解答。一次,屯垦营的老农抱怨新打造的犁铧在板结土地上容易折断,宋应星便当场画图讲解受力原理,并与刘老栓商议,改进了犁铧的弧度与厚度,新犁制成后,果然耐用许多。这类看得见的实效,使得讲堂的人气越来越旺,甚至在士兵和匠人中悄然兴起了一股学习之风。
刘老栓成了匠作营名副其实的“大匠头”。他对焦炭冶炼的掌握已臻化境,不仅能稳定产出优质铁水,还带着徒弟们尝试建造更大的坚炉,以提高产量。更令人惊喜的是,他在清理旧矿渣时,竟发现并成功提炼出少量可用于强化钢铁的锰矿!虽然量极少,却为未来打造更精良的兵甲提供了可能。匠作营在他的打理下,分工更加明确,效率显着提升,不仅能源源不断供应军需和农具,甚至开始有少量精铁制品可用于对外交换。
其次,是对现有资源的精细化管理。孔文清主持的清丈田亩工作完成,每一块新垦熟地、生地的位置、面积、肥瘠程度都被登记造册。在此基础上,推行了更合理的“租赋制”:军屯田产出主要供应军需,民垦田则按“官四民六”的比例分配,并承诺三年内赋税减半。同时鼓励百姓利用田边地角、宅前屋后种植瓜菜,所得皆归自有。这一政策极大激发了流民的垦殖热情,也使得堡内食物来源更加多样化。
林天还下令对堡内所有物资进行彻底盘点,建立详细的台账。小到一根铁钉、一捆麻绳,都登记在册,领取使用需有记录。浪费和贪墨行为被严厉禁止。这种近乎苛刻的管理起初引来一些怨言,但当人们发现物资调配更加公平、短缺现象有所缓解后,便逐渐理解了其中的必要性。
日常的军事训练也更加注重实效和可持续性。王五减少了纯粹消耗体力的长时间队列操练,增加了小队战术协同、地形利用、土木作业等实用技能的训练。张铁头则根据狼筅营人员补充后的新特点,着重演练以老带新,将血战总结出的经验,通过一次次模拟对抗,灌输给新加入的士兵。林天甚至亲自设计了一种结合了障碍跑、负重行军、基础格斗的综合性考核,每月进行一次,成绩优异者给予额外口粮或布匹奖励,激发了士兵的训练热情。
这一日,堡内迎来了一个小小的丰收。试种的马铃薯到了收获季节,虽然种植面积不大,但扒开泥土后,那累累的果实还是让参与垦殖的流民和士兵们发出了阵阵惊呼。产量远超传统粟米,且耐储存,无疑为未来的粮草供应增添了重要砝码。林天下令,将所有收获的马铃薯部分留作种子扩大种植,部分则分给全体军民尝鲜。当晚,堡内飘起了久违的、煮马铃薯的香气,虽然只是简单的盐水煮熟,却让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也正是在这种略显平淡却充满希望的日常中,铁山堡的凝聚力悄然增长。人们不再仅仅是为了活命而聚在一起,开始对这片自己亲手参与建设、能看到收获的土地产生了归属感。一个由老兵、匠人头领、流民代表组成的“议事会”在林天默许下自然形成,负责调解日常纠纷、商议一些公共事务,虽然最终决定权仍在林天手中,但这种参与感极大地提升了普通人的积极性。
然而,林天并未被这短暂的安宁迷惑。他通过周青不断传来的消息得知,中原战局依然糜烂,李自成部活跃于豫西,张献忠窜入四川,朝廷剿抚不定,天下大势依旧混沌。而杨国柱在铁山堡碰了钉子后,似乎将目光转向了其他方向,但双方的隔阂与猜忌已深,和平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假象。
“将军,我们的铁料和焦炭,现在可是紧俏货。”孔文清拿着一份账目汇报,“那个陈掌柜又派人来问,愿意用粮食和盐换,量要得很大。还有几股小商队,也试探着想来交易。”
林天沉吟片刻:“可以交易,但必须控制数量,尤其是焦炭和火药,不能流出太多。价格要公道,但要他们用我们急需的物资来换,特别是硝石、硫磺和药材。告诉周青,交易过程要绝对保密,确保安全。”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越过铁山堡,投向更广阔的区域。内生之力已初步凝聚,但要想真正壮大,就必须小心翼翼地打开对外的窗口,用自己独特的产出,去换取生存和发展的空间。这步棋走得如何,将直接影响铁山堡的未来。
堡内,炉火熊熊,书声琅琅,田禾青青;堡外,暗流涌动,危机四伏。林天站在新旧交替的门槛上,心中清楚,这段埋头苦干的“日常”,正是为应对未来更大风浪所积蓄的关键力量。根基每扎实一分,生存的希望便多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