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垂帘听政的提议,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在秘密酝酿的朝局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李斯与蒙恬不敢怠慢,决定亲自、秘密地拜会太后,一方面表达顾命大臣对皇室的尊崇,另一方面,也是借此机会,近距离观察和评估这位可能即将深度介入朝政的国母,究竟是否难当大任。
会见安排在太后所居的长乐宫偏殿。殿内陈设雅致,却透着一股属于女性的柔婉气息,与咸阳宫正殿的庄严肃穆截然不同。太后身着素服,未施粉黛,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和难以掩饰的悲戚与疲惫。她坐在珠帘之后(并非垂帘听政的帘子,而是日常见客的装饰),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弱小。
李斯与蒙恬跪下行礼,口称:“臣等叩见太后娘娘。”
“二位爱卿…平身吧。”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显然尚未从丧夫之痛中恢复过来,“先帝…骤然离去,留下这万里江山与年幼的皇帝,今后…就要多多倚仗二位爱卿了。”
她的开场白,充满了哀伤与依赖,完全是符合其身份和处境的反应。
李斯恭敬地回应道:“此乃臣等分内之事,必竭尽全力,辅佐陛下,稳定社稷,以报先帝知遇之恩。”他顿了顿,话锋微转,以一种极其谨慎的语气试探道:“只是…如今陛下年幼,朝中政务繁杂,边关亦需稳定。近日,有大臣提及…提及请太后娘娘垂帘听政,以安天下之心。不知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珠帘后的身影似乎颤动了一下。太后沉默了片刻,声音带着明显的惶惑与不安:“垂帘听政?这…本宫一介妇人,深处宫闱,只知相夫教子,何曾懂得什么国家大事?先帝在时,也从不与本宫议论朝政…这…这如何当得起如此大任?”
她的反应,并非故作谦逊,而是发自内心的惶恐。她似乎被“垂帘听政”这个提议本身吓到了。
蒙恬见状,心中稍安,但仍追问道:“太后娘娘乃国母,若垂帘,亦是维护皇室,稳定江山之举。娘娘不必过于谦逊。”
太后连连摇头,语气更加急切:“蒙将军此言差矣!国事非同儿戏,一纸诏令,关乎万千黎民生死。本宫才疏学浅,性情弱懦,若贸然听政,只怕非但不能稳定江山,反而会因无知而误了国事,辜负先帝所托,亦害了皇帝儿啊!到时,本宫…本宫百死莫赎!”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权力的畏惧和对自己能力的清醒认知,甚至带着一丝哭腔。
李斯仔细观察着太后的每一丝反应,听着她话语中透露出的性情。他基本可以断定,这位太后性格确实弱柔,缺乏政治野心和决断力,对处理复杂的国家政务有着本能的排斥和恐惧。她更像是一个传统的、依附于丈夫和儿子的后宫女子,而非吕雉或后世武则天那样具备政治手腕和强悍性格的女性。
让这样一位弱质女流垂帘听政,非但不能起到稳定江山的作用,反而可能因为她容易被身边宦官、女官或别有用心的大臣影响,而做出错误决策,甚至成为权力斗争的傀儡,将朝局搅得更加混乱。她确实难当此大任。
“太后娘娘深明大义,臣等感佩。”李斯心中已有决断,语气更加恭敬,“既然娘娘凤体欠安,且心系陛下,不愿过多劳神国事,臣等必遵娘娘之意。日后,国家大事,由臣与蒙将军依先帝遗诏共同处置,遇有重大事宜,再行秘密禀奏娘娘知晓,绝不敢使娘娘过度忧劳。”
这番话,既全了太后的体面,也实际剥夺了她听政的权力,将决策权牢牢锁定在了顾命大臣手中。
太后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一切…就有劳二位爱卿了。”
退出长乐宫,蒙恬对李斯低声道:“看来,太后确实弱难当大任。”
李斯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弱,有时并非坏事。至少,不会给我们添乱。只要尊崇到位,供给无缺,使其安享太后之尊荣即可。这江山重任,还是得由你我二人,硬起肩膀来扛。”
太后垂帘听政的风波,就此被李斯巧妙地化解于无形。帝国的权柄,经过这一番试探,更加清晰地集中到了他与蒙恬这两位顾命大臣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