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笼罩在一片巨大的悲恸与肃穆之中。始皇帝的梓宫被安置于早已准备好的寝殿内,百官服丧,万民缟素。这位横扫六合、创立不世功业的帝王,终究未能求得长生,带着他的雄心与遗憾,离开了他的帝国。
在完成了繁琐而庄严的国丧礼仪,将始皇帝安葬于那座空前绝后的骊山陵墓后,太子扶苏于咸阳宫正殿,在百官朝贺、钟鼓齐鸣中,正式登基即位,成为大秦帝国的第二位皇帝,史称**秦二世皇帝**(为与胡亥区别,后世或称其为“扶苏帝”或“昭襄帝”等)。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改元“昭德”,寓意光明之德政,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登基大典的余音尚未散去,扶苏便在丞相李斯的辅佐下,开始了他的新政。他没有选择在深宫哀悼,而是以一种迥异于其父的、更为亲和的姿态,迅速投入到帝国的治理中。
昭德元年,第一道重要的诏书,并非关于征伐或大兴土木,而是《**恤民诏**》。
这道由扶苏主导思想,李斯以其精炼文笔润色而成的诏书,清晰地展现了新帝的执政方向:
“朕以渺渺之身,承继大统,夙夜忧惧,恐不堪负先帝之托,万民之望。先帝扫平六合,混一寰宇,功盖三皇五帝。然连年营造,征发不息,民力有疲。朕闻之,‘治国之道,必先富民’。今承国丧,更当体恤民艰。”
“特诏令如下:
一、 暂停阿房宫工程,所有匠作、刑徒、民夫,悉数遣返原籍,给予路费,令其归家与亲人团聚,恢复生产。
二、 减免天下田租赋税一年,关东原六国之地,因战乱初定,减免两年。
三、 骊山陵后续工程,除核心墓室护卫及必要封土外,其余附属工程一律停止,役夫酌情减省放归。
四、 核查各郡县刑徒,凡非十恶不赦之罪,或情有可原者,量情减刑、赦免,令其归乡。
五、 严禁地方官吏擅兴徭役,扰害百姓,违者严惩不贷。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这道诏书如同一股清新的春风,吹拂过被沉重徭役和严苛刑法压抑已久的帝国。诏书所到之处,万民欢呼,许多被征发的民夫跪地叩首,高呼“陛下仁德”、“二世皇帝万岁”。长期紧绷的民间情绪,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然而,新政的推行并非一帆风顺。朝堂之上,暗流涌动。
以丞相李斯、廷尉姚贾等为代表的“务实派”和部分军方将领(如已奉诏回京述职的蒙恬),大多支持新政,认为与民休息是稳定帝国、积蓄国力的必要之举。
但另一部分以某些宗室勋贵和原始皇身边近臣为代表的“守旧派”(或可称“既得利益派”),则对此颇有微词。他们在私下议论,认为新帝过于“柔弱”,一上台就推翻先帝既定政策,有损始皇帝威严,更断了他们许多通过工程、征伐获取利益的途径。只是碍于新帝刚立,李斯权势正盛,且新政深得民心,暂时不敢公开反对。
扶苏显然也感受到了这股阻力。在一次小型朝议后,他单独留下李斯,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丞相,减免赋税,停罢工程,国库收入必然大减,各地放归的刑徒、民夫数量庞大,安置亦需钱粮。长此以往,朕恐国用不足啊。且朝中似有非议之声……”
李斯看着这位年轻而充满理想主义的皇帝,心中既有欣慰,也有隐忧。他恭敬地回答:“陛下,民为邦本,本国邦宁。暂时减少的收入,换来的是民心的归附与社会的安定,此乃无价之宝。至于国用,”他顿了顿,胸有成竹道,“臣已与治粟内史核算过,先帝时积攒的府库,足以支撑数年。且暂停大工程,本身就能节省巨额开支。待民生恢复,生产力提升,税基自然扩大,国库亦将重新充盈。”
他走近一步,低声道:“至于朝中非议,陛下不必过于挂怀。任何新政,触及旧利,必遭阻力。陛下只需坚持善政,民心所向,便是最大的倚仗。些许杂音,翻不起大浪。关键在于,新政需有得力之人执行,以防地方官吏阳奉阴违,或从中渔利。”
扶苏闻言,眉头稍展,点头道:“丞相所言甚是。那这推行新政、监察地方之重任,还需丞相多多费心。”
“老臣责无旁贷。”李斯躬身领命。他知道,自己这“托孤丞相”的角色,此刻才真正开始发挥关键作用。他不仅要协助皇帝制定正确的政策,更要为其扫清障碍,确保政令畅通。帝国的巨轮,正在这位新舵手和他的辅政者努力下,尝试着调整那过于急促的航速,驶向一个未知,但似乎充满希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