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十日，傍晚。
夕阳的余晖如同打翻的暖橙色颜料，将玉泉大学那些颇有年头的建筑外墙浸染得一片温柔。
假期刚刚开始，校园里显得格外空旷宁静，主干道上只有零星几个拖着行李箱匆匆离校的身影，与平日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郝奇选择了先打车再步行前往相隔不远的省音乐学院。
那辆线条冷硬、俊黑的“暗黑武士”路虎静静地停在车位上，该死的cL520，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约会被迫不能开车了。
当他走到音乐学院那栋颇具现代艺术气息、却又巧妙地融入了传统元素的教学楼下时，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倩影。
林清浅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
一件浅杏色的改良汉服连衣裙，面料是柔软垂坠的丝绸混纺，光线流转间泛着细腻的光泽。袖口和裙摆处用浅银灰色的丝线绣着疏朗有致的兰草纹样，清雅别致。她的长发半挽，用一支素净温润的白玉簪松松固定，几缕微卷的发丝不经意地垂落在白皙修长的脖颈旁，更添几分柔美。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微微侧头看着旁边的宣传栏，夕阳的金光勾勒出她姣好的侧脸轮廓和纤细的颈线，整个人像从古典工笔画中走出的仕女，温婉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似乎心有灵犀，她恰在此时转过头，看到了正走向她的郝奇。
那双清澈的杏眼里瞬间像是落入了星子，亮了起来，脸颊也随之浮起淡淡的红晕，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带着显而易见的羞涩和雀跃。
“学长！”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溪流敲击在卵石上。
“清浅。”郝奇微笑着点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等很久了？”他走近，很自然地伸出手，并非握手，而是极其自然地用指尖轻轻拂开她颊边一缕被风吹得微乱的发丝，动作亲昵又温柔。
“今天很漂亮，像画里的人走出来了。”
林清浅的脸更红了，像熟透的樱桃。
她下意识地微微低头，长睫轻颤，抿嘴一笑，声音轻软。
学长说的是真的吗？听说他认识很多比我更漂亮的姐姐，他会跟每个人都这么说吗？
她不由心想，又马上抛之脑后。
“谢谢学长…我也刚到一会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挽住了郝奇的胳膊。
“我们…先去琴房？我最近练了一首新曲子…”
“好，听你的。”郝奇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和微微的力道，嘴角弧度加深，任由她挽着。
两人身体挨得很近，并肩走向教学楼。
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像是栀子混合着橙花的清香。
琴房在教学楼顶层，是一个独立的单间，隔音效果极好。
郝奇有点意外，他以为会是上次去过的民乐楼203来着。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松香和老木头特有的沉稳气味扑面而来，令人心神宁静。
房间不大，布置简洁，中央摆放着一架看得出时常被精心养护的古琴，琴身油亮光滑。
旁边是一张琴桌，上面放着香插和几本翻旧了的琴谱，地上随意放着几个素色的蒲团。
“这是我最近练琴的地方，比较乱，但是很安静，平时很少人会来这边。”
林清浅解释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她的小小自豪感。
哦，郝奇了然。看样子之前的203并不是她的“根据地”。
她松开郝奇的手臂，走到琴前，姿态优雅地跪坐在蒲团上，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裙摆。
然后双手轻轻抬起，虚搭在琴弦上，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沉静，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
“学长想听什么曲子？”
她抬头看向郝奇，眼中带着询问，长长的睫毛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夕阳光线下，投下浓密的小扇子般的阴影。
“弹你最近练得最用心、最喜欢的就好。”
郝奇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另一个蒲团上坐下，姿态放松，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沉浸式的欣赏。
林清浅点点头，指尖轻轻落下。
“铮——”
一声清越圆润的琴音响起，如同上好的玉石轻轻相击，瞬间划破了琴房的寂静，余音袅袅。
紧接着，流畅而极富韵味的音符从她灵巧的指尖下流淌而出。
依旧是那首《高山流水》，但演绎已截然不同。
郝奇闭目聆听。
与一个多月前在直播间里听到的、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讨好意味的演奏相比，此刻林清浅的琴音，显得无比从容、自信，情感饱满而真挚，技巧也更为纯熟圆融。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音乐世界里，外界的一切都已不存在。指尖在琴弦上跳跃、揉捻、勾挑、拨动，力度掌控得恰到好处。
乐声时而如山峦般厚重巍峨，颇具气势；时而又如溪流般清澈婉转，叮咚作响。
那份全身心投入的专注，让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
即使不懂，郝奇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琴艺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
那份曾经因家庭巨变和直播压力而隐约存在的滞涩感和匠气，几乎被一种更纯粹的热爱和日复一日练习所带来的流畅与自如所取代。
金钱，至少在眼下，为她扫清了障碍，让她得以更专注地拥抱她所习练的艺术。
一曲终了，余音在安静的琴房里盘旋良久，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林清浅缓缓收回手，轻吁一口气，像是刚从那个高山流水的世界里抽离出来。
她看向郝奇，眼神亮晶晶的，带着明显的期待和一丝紧张。
“怎么样？学长…有、有进步吗？”她小声问，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的一角。
郝奇睁开眼，目光温和而真诚，带着赞许。
“何止是进步，”他由衷地赞叹，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非常自然地蹲下身，与她平视。
“清浅，你弹得太美了。音色控制得更好了，情感也比之前饱满太多，高山流水的气韵和意境，真的让你弹出来了。”
他伸出手，这次不仅是将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而是顺势用指背非常轻柔地刮了一下她微烫的脸颊，眼神里带着欣赏和一丝…宠溺？
“我们清浅，是真的很有天赋，也真的很努力。”
林清浅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小动作和那句“我们清浅”弄得心跳骤停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跳动起来。
脸颊上被他碰过的地方像着了火，一路烧到了耳根。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颈侧的脉搏在突突地跳。
她垂下眼睫，根本不敢看他，声音细若蚊呐，几乎要融进空气里。
“真…真的吗？谢谢学长…”
当然是真...假的，你弹得确实很好，可我就是个俗人，听不懂雅音。
“当然是真的。”郝奇的声音低沉含笑，他站起身，同时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走吧，带你去吃饭，好好奖励你的进步。”
林清浅看着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将自己微凉柔软的小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郝奇轻轻收拢手指，将她冰凉的手完全包裹住，微微用力，牵引着她站起身。
他没有立刻松开，而是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牵着她，走出了琴房，一路下楼。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牢牢地包裹着她的，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林清浅跟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低着头，感受着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心里像是揣了一百只蝴蝶，扑棱棱地飞个不停。
郝奇已经不再是那个牵女孩子手会紧张的清澈大学生了，现在的他离海王或许还有段距离，但是应对林清浅这样的小白花可就得心应手多了。
虽然罪恶感确实不少。
走到教学楼门口，傍晚的风稍微大了一些，吹起了林清浅的裙摆和发丝。
郝奇停下脚步，非常自然地松开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令人眷恋的温暖为何消失时，他已经脱下了自己的薄款休闲外套，动作轻柔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傍晚风凉，别感冒了。”
他的语气再自然不过，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一股干净的、像是阳光晒过混合着淡淡洗衣液的清爽味道，瞬间将林清浅牢牢包裹。
她的心猛地一颤，一股巨大的暖流裹挟着甜意冲遍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外套的衣襟，将自己裹得更紧些，红着脸小声嗫嚅，“…谢谢学长。”
“跟我还客气什么。”郝奇轻笑，再次非常自然地牵起她没有被外套裹住的那只手，“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