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测推开宿舍门。
一股廉价外卖混合着青春期荷尔蒙的熟悉气味，瞬间灌入鼻腔。
更刺耳的，是高深那打了鸡血般的声音。
“磊子，你是没看到！我当时就替我莫哥传话，往那一站，声如洪钟！”
“什么价值投资三人组，当场就哑火了！”
“李梦琪那脸，煞白！王浩那拳头，攥得能榨出油！就一个字，爽！”
高深唾沫横飞地对着室友赵磊吹嘘，手舞足蹈，仿佛他才是那个决胜千里之外的操盘手。
赵磊扒拉着碗里最后几口泡面，满眼都是羡慕。
“深哥你现在是真牛逼，你……你跟着莫测，真赚了那么多？”
“多？”
高深的声音直接拔高了八度。
“那叫多吗？那叫印钞！”
“我跟你说，我那两万三的本金，现在已经快翻倍了！翻倍！你敢信？”
“我现在的目标，已经不是猪脚饭了，是毕业前提一辆帕拉梅拉！”
莫测听着，眼皮都懒得抬。
还声如洪钟？
狗仗人势还差不多。
一只狐假虎威的喇叭筒，也能吹出千军万马的气势，倒也是个人才。
门口的动静让两人齐刷刷转过头。
“莫哥！你回来了！”
高深像一颗炮弹般冲上来，脸上瞬间堆满谄媚的笑，变脸速度快得惊人。
“哥，你坐，你坐。”
他殷勤地把自己的电竞椅拖到莫测身后。
“今天大获全胜，必须庆祝！晚饭想吃啥？海底捞还是小龙虾？我请！”
莫测坦然坐下。
前世为人舔狗，卑微到尘埃里。
这一世被人当哥，众星捧月。
他发现，人性的缰绳一旦握在手里，感觉确实……不错。
“行了，刚在外面吃过了。”他摆了摆手。
处理完宿舍这点小事，他才好整以暇地瘫在椅子上，掏出手机，点开了真正的战场——“淘股吧”App。
今天的行情给整个A股都打了一针超大剂量的鸡血，淘股吧里更是成了大型臆想派对现场。
【牛回，速归！家人们，我宣布，2800点就是A股的马里亚ha海沟！】
【已清仓所有基金，明天开盘，全副身家梭哈券商EtF，是会所嫩模还是下地干活，在此一举！】
【今天踏空的兄弟们不要慌，明天还有机会！这波行情至少一个月！现在上车，半山腰都算不上！】
整个论坛，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莫测点开自己那篇“全网狂欢我独醒，一盆冷水教做人”。
评论区的画风就显得格格不入，简直是粪坑里的一股清流，或者说清流里的一坨大粪。
战火纷飞，他的信徒们已经快顶不住了。
【55楼（Id：趋势侠）：楼主是哪个机构派出来的狗？大盘都涨成这样了，你在这唱空，安的什么心？见不得我们散户赚钱是吧？】
【58楼（Id：韭菜也要有梦想）：还真龙土狗，我今天买的票下午也涨停了，它就是龙！你懂个锤子！删帖滚蛋！别在这污染环境！】
【61楼（Id：我信价投得永生）：笑了，众人皆醉你独醒？你以为你是屈原啊？明天大盘继续暴涨，看我们怎么回来挖你坟！】
【65楼（Id：龙头空仓哥）：这人就是个纯傻x，鉴定完毕。为了博眼球，脸都不要了。我已经举报了。】
莫测滑动着屏幕，非但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像是在欣赏一幅生动的浮世绘。
这些Id背后，是一张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
他们不是在反驳他的逻辑，而是在扞卫自己刚刚膨胀起来的暴富幻想。
任何试图戳破这个泡沫的人，都是他们的敌人。
真可怜，又真好笑。
【回复61楼（Id：诡神护卫队队长）：你们这帮人有病吧？莫神上周四就预判了周末的利好，周五精准做t，你们忘了？】
这条回复下面，瞬间被淹没。
【回复：诡神护卫队队长（Id：趋势侠）：对一次是运气，你还真把他当神了？再说了，他要是真那么牛逼，还用得着来这发帖？早去华尔街敲钟了！】
【回复：诡神护卫队队长（Id：龙头空仓哥）：孝子贤孙又来了？你主子今天卖飞了吗？所以才在这酸？】
莫测看得津津有味。
这帮韭菜，还没被噶，就已经提前进入了赢者通吃的自我催眠阶段。等明天镰刀落下来，不知道他们的键盘还好不好用。
明天，等市场把他们的脸抽肿之后，这个帖子就会成为他们忏悔的圣地，而这些骂得最凶的Id，也会变成舔得最用力的那一批。
真期待啊，大型魔幻现实主义认爹现场。
期待值，直接拉满。
高深凑在一旁，也看到了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辱骂，正想义愤填膺地表示要开小号去对线，却发现莫测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带着一种……玩味的神情。
那种平静和淡然，让高深瞬间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感觉自己和莫测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为了打破这略显压抑的气氛，他挠了挠头，主动岔开了话题：“对了，老莫，明天上午有课，你去不？”
莫测随口问：“什么课？”
高深抓了抓头：“好像是……金融会计学，那个女魔头的课。”
“女魔头？”
高深压低了声音：“就是那个‘灭绝师太’啊！咱们金融系的挂科率，她一个人顶半边天！”
旁边的赵磊推了推眼镜，小声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敬畏：“是林清浅教授。”
林清浅？
这个名字让莫测的思绪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身影。
永远是一身米色西装套裙，站在讲台上，眼神清冷得像一汪秋水，却能轻易冻结台下所有学生的喧嚣。
她是金融系的传奇，是无数人仰慕的“蔷薇女神”。
也是所有学生的噩梦，挂科率高到令人发指的“灭绝师太”。
前世，莫测唯一一门挂掉的专业课，就是拜她所赐。
他至今还记得，她用那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念出自己名字时的场景。
“去。”
莫测坐直了身体，眼底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锋芒。
“当然要去。”
前世，我被你的规则判定出局。
这一世，我就是规则本身。
林清浅……正好，也该去会会这位，前世让我挂科的女神教授了。
我倒想看看，当你引以为傲的逻辑、数据、模型，在我面前被碾得粉碎时，你那张冰山一样的脸上，会是何种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