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鼠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凌尘才缓缓直起身,后背离开石壁,原本“虚弱”的姿态瞬间褪去。
他用指尖抹掉臂上的“血迹”,那点擦伤早已在灵力的修复下愈合,只留下浅淡的红痕,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望着鼠妖跑远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有时候,示弱比强硬更能让人放下戒心。
尤其是面对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越是狼狈,越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片刻后,凌尘重新靠回石壁,呼吸渐渐沉缓下来,胸腔起伏变得又浅又慢,仿佛每一次吸气都耗尽了全身力气。
他周身的灵力波动如同将熄的烛火,一点点收敛、黯淡。
连带着那股属于魔族的凛冽戾气也像被抽走了筋骨。
只剩些微散逸的余温,落在旁人眼里,活脱脱一个力竭濒死的斗士。
他指尖悄然一动,故意将臂上未凝实的血珠蹭在衣襟上,暗红色的血迹在灰布衣衫上格外显眼。
又对着通道口的方向轻咳两声,咳嗽声带着气若游丝的虚弱,让那丝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顺着风飘出去。
——通道外那几道若有若无的窥探气息明显顿了顿,显然是接收到了这“虚弱”的信号,气息里的警惕都淡了几分。
后背贴着的木箱传来沁骨的凉意,透过衣料渗进皮肉,恰好与体内悄然运转的灵力形成奇妙的平衡。
灵力顺着经脉游走,像细流漫过河床,无声无息地抚平那些刻意为之的皮肉擦伤。
连之前被影魔爪尖划到的地方,也在灵力的滋养下快速愈合。
而体表却依旧维持着苍白虚弱的模样,连唇色都用灵力压得泛白,看上去毫无血色。
凌尘眼皮轻阖,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清明。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鼠妖那双红通通的眼睛里,是实打实的担忧,没有半分作假;
可通道外那些藏在暗处的目光,藏着的全是算计与评估。
他们在等,等他彻底失去力气,好过来捡现成的便宜。
这场“疗伤”的戏,哪怕有一丝破绽,之前在斗场上隐忍的伪装、故意露出的“破绽”,便都成了徒劳。
他必须让那些盯着他的人相信,这场胜利已经榨干了他最后一分力气,他已是强弩之末,连自保都做不到。
于是他维持着闭目“调息”的姿态,指尖偶尔因“剧痛”而微微抽搐,指节泛白,额角甚至渗出几粒“冷汗”。
——那是用灵力催动空气中的水汽凝结的假象,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与血迹混在一起,更添了几分狼狈。
只有极快掠过眼角的寒光,才泄露出他从未放松的警惕,只要通道外有丝毫异动,他便能瞬间发难。
体内的恢复在神识的精密操控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皮肉下的灵力流转如同春溪融雪,温和却坚定。
连之前打斗时耗损的灵力,都在一点点补回来。
而这场在鼠妖面前演足了的“虚弱”。
不过是另一场没有刀光剑影的角斗,没有兵刃相接的声响,没有鲜血飞溅的场面。
胜负却全在毫厘之间的伪装里,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
而在贵族们纸醉金迷的包间中。
高台上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剧烈摇曳。
焰尖几乎要舔到雕花的房梁,将贵族们华服下的影子在石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时而蜷缩成团,时而舒展如爪,像一群潜伏在暗处的鬼魅。
血魔族亲王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椅上,指尖捏着根通体银亮的签子,正漫不经心地挑着玉盘里冰镇的灵果。
——那灵果是极罕见的“冰晶莓”。
果皮泛着淡蓝的光晕,果肉裹着细碎的冰碴。
冰碴子在银签上簌簌滚落,滴在玉盘里溅起细小的水花,还沾湿了他暗红袖口上绣着的暗纹。
通道口的护卫猫着腰疾步过来,靴底碾过地上散落的果核与花瓣,发出“咯吱”的细碎声响。
他不敢抬头,几乎是贴着亲王的耳廓禀报,说话时带出的气浪吹动了亲王耳侧几缕暗红的发丝。
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位喜怒无常的贵族。
亲王挑着灵果的手猛地一顿,银签尖端的冰晶莓果肉失去支撑,“啪嗒”一声掉回玉盘,果肉上的冰碴瞬间融化了大半。
他猩红的瞳孔微微收缩,眼底掠过一丝意外。
随即又漫出点玩味的笑意,指节一松,银签“叮”地撞在玉盘边缘。
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高台上荡开,压过了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哦?伤得站都站不稳了?”
他侧过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檀木桌面轻轻叩着。
指腹反复碾过桌面精致的缠枝莲雕花,声音里带着刻意放大的慵懒,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是在品味什么有趣的戏码。
“我记得他昨日在斗场挥斧时,臂力可不弱啊,连妖族的头骨都能劈裂,怎么今日连鼠妖那厮递过去的麦饼都没力气接了?”
对面的骨族公爵缓缓转动着空洞的眼窝,眼窝里跳动的幽蓝火焰忽明忽暗。
他望向通道深处那片昏沉的阴影,指骨在扶手上敲出“嗒嗒”的脆响。
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尖上,带着股森然的寒意。
“方才底下人来报,那鼠妖给‘浅尘’涂了三遍凝血草汁,绷带都渗得透红,连衣襟上都沾了不少血迹。
侍女借着送水的由头偷看他的情况,说他指尖的灵力波动弱得像风中残烛,连维持站立都要扶着木箱。”
他顿了顿,指骨重重磕在扶手上,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看来那影魔临死前的反抗,是真伤了他的根基,这回怕是没那么容易缓过来了。”
蛛女伯爵正用纤长的指尖绕着垂落的墨色发丝。
发丝在她指间缠成细密的圈,又被轻轻扯开,发出“嘶嘶”的轻响,像极了蜘蛛吐丝的声音。
闻言她轻笑一声,眼波流转间,指尖突然弹出一缕银亮的蛛丝。
蛛丝在空中灵巧地打了个结,又“啵”地散开成雾,落在桌面上瞬间消失。
“亲王大人之前说让裂山上场,如今看来,倒是有些欺负人了呢。”
她瞥了眼旁边侍立的狐妖侍女,对方正紧张地绞着袖口,指尖都泛了白。
“裂山那身骨刃,前些日子可是连五境魔将的玄铁甲都能劈成两半。
对付个连站都站不直的‘浅尘’,怕是一回合就溅得台上都是血沫子,多没意思啊。”
血魔族亲王挑了挑眉,伸手从旁边的锦盒里抓起颗鸽卵大的黑珍珠,珍珠表面的光泽映出他眼底翻涌的阴翳。
他在指间慢悠悠地转着,珍珠与指尖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不如……”蛛女伯爵拖长了语调,尾音缠缠绵绵,像蛛丝悄无声息地绕上猎物的脖颈,带着致命的诱惑。
“先让他歇一场。给他点时间‘恢复’,再送点疗伤的丹药过去——”
她屈起手指,鲜红的指甲轻轻点了点桌面,留下几个浅浅的印子。
“别太好,就那种掺了三成废药的‘残阳丹’就行,够他吊着半条命,勉强能站起来挥斧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