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的铁门还在吱呀作响,晨雾渐渐散去,露出灰蒙蒙的厂房顶。
远处的杂草被风吹得伏倒一片,草叶上的露水顺着叶尖滚落,在干涸的土地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小点。
“吱——嘎——”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寂静,一辆黑色的面包车摇摇晃晃地停在工厂门口,轮胎碾过碎石子,发出“咔嚓”的脆响。
车身上沾着不少泥点,后窗玻璃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动静。
车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孙云贵从副驾驶座上跳下来,脚刚落地就踉跄了一下——坐了一路车,腿早就麻了。他扶着车门揉了揉膝盖,裤脚卷着的尘土簌簌往下掉,露出脚踝上沾着的草屑。
“都醒醒,到地方了。”孙云贵扭头朝车里喊了一声,声音带着点沙哑。他抬头望了望工厂锈迹斑斑的铁门,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陈洺坐在后排,正靠着座椅打盹,被这声喊惊醒,眼镜滑到了鼻尖。他揉了揉眼睛,推开车门时,后背的背包带勒得肩膀生疼。
“走,咱们下车。”陈洺拉开后面的滑门,一股混杂着机油和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五个负责搬箱子的手下从后面钻出来,动作还有点僵硬,显然也是累坏了。他们伸了伸懒腰,骨节发出“咔咔”的声响,其中一个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挤出两行泪。
“是。”五个人应了声,转身去解面包车后面的绳索。
孙云贵率先朝工厂里走,脚步踏在厂区的水泥地上,发出“咚咚”的回声。
厂房的玻璃大多碎了,露出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
孙云贵走到那个熟悉的车间门口时,看到薛强正背对着他站在里面,手里夹着根烟,烟雾在晨光里缓缓飘散。
“大哥。”孙云贵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
薛强转过身,脸上的疲惫被笑容冲淡了不少。他掐灭手里的烟蒂,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回来了?”
陈洺也跟着走进来,背包往地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大哥。”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大概是累坏了,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脑门上。
薛强看着他们,说道:“事情处理的怎么样呢?”
陈洺笑嘻嘻地说道:“没问题,都安全运回来了。”
薛强看着他们,又扭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五个手下,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你们俩干得好。”他说着,从右边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正是那半包红双喜,里面还剩下整整齐齐的十支烟。
孙云贵的眼睛亮了亮。他知道薛强的习惯,平时抽烟抽得很省,只有办完事才舍得给兄弟们分烟,这算是最高的奖赏了。
薛强捏着烟盒晃了晃,猛地朝陈洺丢了过去:“好好分。”
烟盒在空中划了个弧线,陈洺眼疾手快,伸手稳稳接住,塑料烟盒捏在手里轻飘飘的。“好的,大哥。”他应道,低头看了看烟盒上的图案,红底金字,看着格外亲切。
“东西呢?”薛强朝面包车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在后面呢,都好好的。”孙云贵赶紧说道,“我们用绒布包着的,一点没碰坏。”
薛强点点头,没再多问,看到阿武站在后面,“阿武,带人卸货!”
“是!”阿武迅速带领四名手下往工厂的外面走去。
陈洺拆开烟盒,抖出两支烟,递给孙云贵一支,自己叼了一支。他摸出打火机,“啪”地打着,先给孙云贵点上,再给自己点上。
烟雾吸进肺里,带着股呛人的劲儿,却让人浑身一松,刚才紧绷的神经终于缓了下来。
“接下来怎么办?”孙云贵吸了口烟,吐出的烟圈在晨光里慢慢散开。
“等神秘人的消息。”薛强靠在一根锈迹斑斑的铁管上,“他说今天会派人来取货。我们拿到钱,咱们这事就算彻底解决了。”
陈洺没说话,只是靠在墙上抽着烟,目光落在那些被搬进来的木箱上。
阳光从车间顶上的破洞照下来,在箱子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灰尘在光柱里飞舞,像无数细小的精灵。
孙云贵和阿武他们一起清点文物,时不时传来几句低声交谈:“这玉璧看着真润……”“小心点那把剑,别磕着……”
陈洺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薛强,突然觉得有点恍惚。从前几天蹲守在拍卖会门口,到现在把文物运到这里,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他掐灭烟蒂,把剩下的烟分给帮忙的兄弟们,每个人拿到烟时都露出了笑容,仿佛手里攥着的不是廉价香烟,而是沉甸甸的希望。
薛强走到陈洺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累了吧?等完事了,给你放一周的假。”
陈洺听到“放几天假”这几个字眼,他感到震惊,问道:“大哥,你不会是要赶我走吧。”
薛强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说道:“哪有这一说。陈洺啊,你在我手下已有许久了吧。”
陈洺认真的回答道:“嗯,大概五年了吧。”
短短五年,如白驹过隙,突显了岁月的悠长。
薛强说道:“这么久啊!等这件事情解决了,我就给你放一周的假,你回去看看你的亲人。”
陈洺笑了笑,点了点头,十分感激的说道:“谢谢大哥。”
薛强面带微笑,语气轻松地说道:“不用谢啦。你所做的那些事情,我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哦。这是你应得的奖励,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先过去看看他们处理得怎么样了,毕竟有些事情还是得我亲自去盯着才放心。”
陈洺连忙点头应道:“好的,大哥,你放心去吧。这边有我在呢,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薛强拍了拍陈洺的肩膀,然后转身迈步朝着工厂的大门走去。他的步伐稳健而有力,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自信和果断。
陈洺抬头望了望车间顶上的破洞,能看到一小片湛蓝的天空,几只麻雀从上面飞过,叽叽喳喳的,给这荒凉的工厂添了点生气。他知道,等神秘人取走文物,拿到那笔钱,他们或许就能过上不一样的日子了。
至少,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阳光越来越暖,照在身上懒洋洋的。
陈洺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听着兄弟们搬东西的动静,心里难得地踏实下来。废弃工厂里弥漫着烟味、尘土味和木头的味道,混合成一种奇怪的气息,却让他觉得无比安心——这是属于他们的味道,是历经艰险后,暂时喘息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