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那如同枯叶摩擦般沙哑、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石子,一颗接一颗地投入余小天原本因坠入未知绝境而变得死寂的心湖之中,激起了层层叠叠、难以平息的剧烈涟漪。
“遗弃之岛?尚未……沉沦的世界?”
余小天的心脏在胸腔中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但他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惊涛骇浪,脸上依旧保持着近乎刻板的平静。环绕周身的、那层稀薄却坚韧的混沌守护界光晕并未有丝毫收敛,反而因为警惕而微微流转,散发出更加内敛却不容侵犯的气息。他敏锐地捕捉着老者话语中的关键信息,反问道,声音尽量维持着平稳:“前辈是何人?此地……又是何处?”
自称“墨守”的老者,那张如同风干树皮般布满深刻皱纹、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灰败之色的脸上,肌肉极其微弱地牵动了一下,似乎想挤出一个类似“笑”的表情,但这表情最终只化为了嘴角一丝难以察觉的、比哭更显苍凉的弧度。他拄着那根仿佛与他生命相连的苍白骨杖,步履蹒跚地、缓缓移动到那口散发着浓郁死寂气息的枯井旁,浑浊得如同蒙尘玻璃珠般的目光,深深地、带着一种近乎哀悼的凝视,投向井底那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星辰碎片。
“老夫……墨守。”他的声音愈发低沉,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气力才能从干涸的喉咙中挤出,“算是此地……最后一个,还未完全忘记‘过去’的……看守者吧。”
他顿了顿,骨杖轻轻敲击着井沿斑驳的石块,发出空洞的回响,仿佛在敲击着一段早已逝去的时光:“至于此地……如你所感,并非你所来之处。它是一片被‘墟’之力侵蚀、污染,正在不可逆转地走向最终寂灭的……残界碎片。我们这些苟延残喘于此的遗民,称之为——墟界。”
“墟界?!”
尽管心中已有不祥的预感,但当这两个沉重如山的字眼从老者口中清晰吐出时,余小天依旧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墟!这个字所代表的意义,他曾在源星传承的碎片信息中隐约窥见过,那是象征着万物终末、一切归于虚无的终极力量,是连星辰都能吞噬、让宇宙重归混沌的恐怖存在!自己竟然……坠入了一片被墟力侵蚀的世界碎片之中?
“看来……你对‘墟’并非一无所知。”墨守老者抬起眼皮,那浑浊的目光再次落在余小天身上,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尤其是在余小天周身那与墟力格格不入、顽强抵抗的混沌气息,以及他怀中那即便被重重封印、依旧透出一丝不屈星辉的源星之种上,停留了格外久的时间,“能从狂暴的时空乱流中坠落于此,而未在瞬间被此地的寂灭之力同化、消解……年轻人,你……很不一般。”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甚至是一丝微不可察的……惊奇。
老者用骨杖缓缓划过一个虚无的圆弧,声音带着一种叙述古老史诗般的疲惫与沧桑:“像这样的残界碎片,在无尽归墟的边缘地带,如同恒河沙数,数不胜数。它们大多是从各个被‘墟’彻底吞噬,或是被深度污染、已无挽救可能的主世界中剥离、崩解出来的,如同巨兽死亡后散落的骨骸,漂浮在那片永恒的、吞噬一切的寂灭之海中,缓慢而坚定地……走向最终的、彻底的消亡。此地,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罢了。”
“那……还有办法离开吗?”余小天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此刻最关乎生死存亡的问题。他绝不能被困死在这里!源星的希望,还在他的肩上!
墨守老者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更加漫长,仿佛在权衡着该如何回答这个沉重的问题。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骨杖,最终,先是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随即,又仿佛带着一丝不甘,微微点了点头,动作矛盾而迟缓,看得人心焦。
“离开……很难。非常难。”老者的声音愈发沙哑,“墟界,如同最坚固的牢笼。外界的力量难以穿透其壁垒闯入,而内部的生灵……想要挣脱其束缚,逃离这片正在沉没的孤岛,更是难如登天。”
他的骨杖再次指向那口枯井,指向井底那块漆黑的星辰碎片:“这口井,我们称之为‘星寂之井’。井底那块……被污染的星核碎片,是这片残界碎片与外界……曾经存在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锚点’。”
“锚点?”余小天心中猛地一动,仿佛抓住了一丝关键。
“嗯。”墨守的声音带着追忆与惋惜,“据说,在无比久远的年代,久远到连我们的先祖记忆都已模糊的年代,曾有无法想象的强大存在,或许是出于怜悯,或许是另有深意,以无上法力,在一些即将彻底沉沦的墟界碎片中,留下了类似这样的‘锚点’。它们如同定海神针,试图延缓碎片被墟力彻底吞噬的速度,或者……为后来可能出现的、像你这样的‘意外来客’,留下一线极其渺茫的生机。这块星核碎片,便是其中之一。在很久以前,它曾散发出微弱却持续的星辰光辉,如同黑夜中的灯塔,庇护着这座岛屿的核心区域,显着延缓了墟力的侵蚀。但如今……”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绝望:“它的力量早已枯竭,星辰的光辉被墟力污染、覆盖,即将彻底熄灭。当最后一点星光也被死寂吞噬之时,便是这座‘遗弃之岛’,以及岛上所有像我这般苟延残喘的残存者……彻底归于寂灭,化为虚无之刻。”
余小天凝神感知着井底那块碎片,果然,其中原本应磅礴无尽的星辰之力,此刻已微弱到近乎虚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死寂、充满毁灭意味的墟力气息正在不断蔓延、渗透。怀中源星之种传来的那丝微弱共鸣,此刻感受起来,更像是一种对同源星辰即将陨落的哀伤与悲鸣。
“难道……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余小天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不甘心地追问。他身负的使命,不允许他放弃!
墨守老者再次将目光投向余小天,那浑浊的眼眸深处,似乎因为余小天眼中那不屈的火焰,而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希冀之光。
“办法……或许……还有一个。”老者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无形的存在听去,“但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抬起颤抖的骨杖,艰难地指向岛屿另一个方向,那片被更加浓重、仿佛凝固般的灰白色迷雾所笼罩的区域:“在此岛的另一端,迷雾的最深处,有一处……古老祭坛的遗迹。据先祖口耳相传、早已残缺不全的古老传说记载,那座祭坛,是与这‘星寂之井’中的‘锚点’,属于同一时代留下的东西。它或许……蕴含着某种激活或修复‘锚点’,使其暂时恢复功能的方法;又或者……能短暂地打开一条极不稳定的、通往其他尚未完全沉沦的墟界碎片的……通道。”
“但……”墨守的话锋陡然一转,声音中充满了深深的忌惮与无力感,“那祭坛早已在漫长岁月和墟力侵蚀下残破不堪,能否启动都是未知之数。而且……祭坛周围,有强大的‘墟灵’守护!那是墟力高度凝聚、滋生出的恐怖怪物,没有理智,没有情感,只有吞噬一切生命与能量的本能。它们……无比强大,我们这些残存者,根本无法靠近那片区域。”
古老祭坛?激活锚点?通往其他碎片的通道?墟灵?
余小天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重重迷雾,望向老者所指的方向。然而,除了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灰白,他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知道,这可能是眼前唯一的、通往生路的希望之火。
然而,这希望之火,却需要他用生命去搏取。以他如今重伤未愈、力量十不存一的状态,去挑战那连本地遗民都谈之色变、由纯粹墟力构成的“墟灵”,无异于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他需要时间!需要尽快恢复力量!需要找到在这个死寂世界里补充能量、修复伤势的方法!
生的渴望与现实的残酷,如同冰与火,在他心中激烈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