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紧握着那方雪白的丝帕,沈怜星却觉得它重逾千斤,滚烫得几乎要灼伤她的掌心。
那柔软的触感此刻仿佛变成了某种刑具,提醒着她眼前这荒谬而危险的境地。
她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宫寒渊,大脑被巨大的震惊、不解和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的恐惧搅成一团乱麻,完全丧失了思考和行为的能力,只能像个溺水之人般徒劳地睁大眼睛。
宫寒渊凝视着她那副茫然无措、泪痕交错、小脸惨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的模样,眼底那片幽暗的深海似乎掀起了微不可察的波澜,那里面似乎有探究,有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沉默地注视了她片刻,那沉默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见她依旧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毫无动作,竟再次伸出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径直探向她还紧握着墨锭、沾满污浊墨迹的手,看样子,竟是打算亲自为她擦拭那在他看来“肮脏”的痕迹!
当他那微凉如玉、带着常年握刀与执笔形成的薄茧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冰凉手背上那黏腻丑陋的墨迹的瞬间——指尖相触,惊惶缩回!
一股极其强烈、如同被高压雷电狠狠劈中的剧烈战栗与麻痹感,猛地从两人肌肤将触未触的那一点爆开,瞬间窜遍她的四肢百骸!
沈怜星如同被最毒的蛇蝎咬了一口,又像是碰到了烧红的烙铁,几乎是出于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地、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将自己的手狠狠抽了回来,迅速藏到身后,仿佛那样就能隔绝他所有的触碰与意图。
身体也因为这下意识的大力后缩而彻底失去平衡,狼狈地向后跌坐,手肘甚至重重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再次拉大了与他的距离,如同要逃离瘟疫源头。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决绝而猛烈,带着毫不掩饰的、近乎绝望的惊惧和赤裸裸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抗拒。
宫寒渊伸出的手,就那样突兀地、僵硬地悬停在了半空中,维持着一个略显尴尬的姿势。
他深邃的眸光骤然凝结,如同瞬间被极寒冰封的湖面,所有细微的波动在刹那间消失殆尽,只剩下锐利如实质的冰冷,死死钉在她写满惊恐、如同在看什么噬人妖魔般的脸上。
那眼神中清晰映照出的疏离、恐惧与排斥,像一把把淬了冰的细针,精准而密集地刺入他眼底那片晦暗的深处,激起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书房内的空气,因她这过度激烈、充满敌意与恐惧的反应而骤然降至冰点,比方才墨锭掉落时更加紧绷、更加危险,几乎要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碎裂声,仿佛整个空间都化为了脆弱的琉璃,随时可能彻底崩碎。
沈怜星将那只脏污的手紧紧背在身后,攥着丝帕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之色,整个手臂乃至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如同秋风中最孱弱的芦苇。
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似乎……太过激烈了?他或许……并无恶意?不!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她内心深处更庞大的恐惧狠狠掐灭!
他可是宫寒渊!那个谈笑间决定他人生死、双手沾满血腥、性情暴戾阴鸷的东厂督公!他怎么可能有丝毫的善意!这一定是更可怕、更折磨人的阴谋的前奏!是猫捉老鼠般的戏弄!
她慌忙低下头,再也不敢与他对视,长而密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沾着泪珠,剧烈地颤抖着,试图掩盖住眸中几乎要溢出来的、如同实质的恐惧和混乱。
低头垂眸,不敢直视。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因为极致的恐惧而轻轻打颤的“咯咯”声,在死寂的书房里微弱却清晰地回响在自己耳中。
她听到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那只悬在半空的手,玄色衣袖摩擦,发出细微却如同丧钟般令人心悸的声响。
他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死寂的沉默如同不断上涨的、冰冷刺骨的潮水,带着无形的杀意,一寸寸漫过她的头顶,扼住她的呼吸,让她窒息。